第25章 倫敦

金瑤哭得厲害。

醫生簡單安慰過後, 請人將她母親送去普通病房。

沒有再用高昂儀器維持生命的必要,不如讓老人走得舒適一些。

金瑤父親頭疼得要命,直問梁嘉聿在哪。

梁嘉聿從門外收起電話。

“這邊交給我吧, 我請司機先送金叔你回去休息。”

金潮生求之不得, 他前來看望前妻原本就不甚情願,金瑤又哭了一整夜,哭得他實在是頭大。

病房門關上,梁嘉聿帶金瑤去一旁的休息室。

金瑤的情緒並不穩定, 梁嘉聿打電話請了她朋友來陪伴她。

安撫金瑤絕非是一件易事, 梁嘉聿這段時間幾乎住在病房裏。金瑤母親的情況一直反反復復, 金瑤也跟著時而崩潰時而大哭。

梁嘉聿當然對此沒有任何怨言。

他從小在金家住過很長一段時間,那時候金瑤的母親和她父親還沒有離婚,他受過他們家的照顧。

梁嘉聿的袖口濕了, 因為金瑤伏在他的手臂上哭泣。

從前一起長大時,金瑤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公主不會哭泣。後來哭過的那次。是他出現在她的“訂婚宴”上時。

休息室裏的燈光並不亮,現在已是倫敦時間淩晨十二點。

金瑤母親的情況在今天清晨陡轉急下, 一下午的搶救,也不過是勉強又維續了幾天的壽命。

但是醫生的話已很清楚,沒有再居住在重症病房的意義,不如讓老人在普通病房親人的陪伴下, 安詳地離開。

手臂上的重量輕了, 梁嘉聿傾身,從桌上抽來紙巾遞給金瑤。

金瑤的話語摻雜著濃重的鼻音與泣聲, 叫梁嘉聿想到林知書。

想到他去看望她父親時, 她撲在他懷裏的哭泣。

感知到林知書的長大並非是一瞬間的,抱住她身體的時候, 送她上學看著她離開的時候,為她過生日的時候,牽手的時候,在包間裏嘗他酒的時候。

又或者,在她說想自己的時候。

她話語平鋪直敘,沒有少女的羞澀與遮掩。

林知書說:我想你了,梁嘉聿。

倫敦的生活同過去的幾十年一樣平淡、乏味,甚至苦澀。因此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梁嘉聿都會生活在世界的各個地方。他喜歡酒店,讓他在世界各個地方都有落腳點。

海面偶有泛起漣漪,但也會很快擴散、消失。

尤其是身處倫敦時,梁嘉聿變成一潭死水。

但他不得不回到這裏,因他知道這是他的責任。

金瑤叫了好幾聲他的名字,梁嘉聿從迷思中回神。

“有什麽事?”

“梁嘉聿,我想回家。”

“不在這裏多陪陪你母親嗎?”

金瑤搖頭:“我累了,梁嘉聿。”

久病床前無孝子,金瑤母親推入普通病房的那一刻,所以人也都松懈了精神。

梁嘉聿自然理解,他起身:“我送你。”

淩晨的醫院並不清冷,走廊裏仍有急促的腳步聲。電梯下行到地下停車場,金瑤緊緊地跟在梁嘉聿的身後。

坐入車內,也如冰窖。

梁嘉聿開了座椅加熱,說:“稍等一會就不冷了。”

金瑤眼眶再次濕潤,她試圖去拉梁嘉聿的手,梁嘉聿悄聲地避開了。

車廂裏安靜極了,彼此幾分心思其實也寫在臉上。

金瑤說:“對不起。”

梁嘉聿啟動車子:“你沒什麽對不起我的。”他話語平靜,沒有半分賭氣的意味。

“我是說之前。”

“金瑤,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

金瑤想要和好,而梁嘉聿並非為了她留在倫敦。

他話語如何還可以這樣溫和、平靜,卻殘忍地根本不再給金瑤任何機會。

車廂裏響起低而緩和的音樂,金瑤望向窗外的目光泛冷。

然而她話語依舊柔和,說:“梁嘉聿,今年是農歷三十。”

梁嘉聿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是嗎?已經是農歷三十了嗎?”

他已忙得完全忘記了日子。

金瑤再次看向梁嘉聿的目光重新變得充滿期待:“我們已有很多年不在一起度過新年了。”

成年之後,梁嘉聿開始間歇地前往世界各地。後來,他只偶爾回到倫敦。

梁嘉聿想起林知書早些時候的那通電話,原來是因為今天是農歷三十她才打來的電話。

目光自然而然地看去儀表盤上的時候,此刻已快到國內早晨八點。

“不如這樣,今晚你就在我家休息,明天我們一起過年。金鳴不回來,但是我家裏至少熱鬧。我不想你一個人過節。”

金瑤話裏意思過分明白,但是梁嘉聿只說:“謝謝。”

謝謝是什麽意思,是來還是不來?

金瑤的耐心快要消耗殆盡,胸腔裏已隱隱起火。

梁嘉聿一路將車開到金瑤家前,引擎熄火,他沒有下車的意思。

“早點休息。”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