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豐碑與墓碑(2)(第2/2頁)

歸曉上次和小蔡來,也是在路上遇到根本不認識的一戶人家,只問了個路,就被拉進去塞了一碗奶茶,還有一把肉幹,弄得她極手足無措。

眼下這段晚飯又是,幸虧她是女的,不用被一直勸酒。

可路炎晨完全逃不掉。

那個早晨和路炎晨閑聊的老人家,勸起酒來,絕不含糊。歸曉也聽不懂他話裏大部分內容,眼見路炎晨不停喝,推都推不掉。

身邊小孩子拿著遙控器,從蒙古電視台跳到央視,又跳回來,兩種語言不停切換著,被路炎晨那個戰友罵了兩句,調回到歸曉能聽懂的台……歸曉撐著下巴,肩挨著路炎晨的的手臂,看他手裏的酒碗被倒滿,喝幹,再添滿。

他衣袖口早擼到手肘上,燙人的皮膚,一遍遍摩擦過她的手臂和肩。

歸曉只覺得自己的心隨那一波波漾開的酒水,也蕩開了漣漪,悄聲說:“少喝點兒。”

路炎晨若有似無地笑著,摸出在震動的手機。

陌生號碼。

他想了想,猜不出是誰,和還在舉杯要敬酒的老人家打了個招呼後,出去接了電話。

他戰友難得能和歸曉單獨說兩句話,立刻搬了凳子湊近:“嫂子,你和晨哥怎麽認識的?”“初中同學,他讀高三時候我讀初三。”

他戰友更是來了精神,讓歸曉講講做學生時的路炎晨,歸曉憑印象回憶,講了不少。

半個小時過去,厚重的防寒門簾才被重新掀開。

路炎晨示意她出來。

歸曉疑惑看他,推開椅子出去。鉆出門簾就被迎面風雪吹得打了個冷戰,路炎晨將她的圍巾拉起來,繞了兩圈後,將手機倒轉過來,遞給她。

歸曉沒懂。

“你父親。”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路炎晨又將手機遞了遞。

帶著溫熱體溫的手機落到她手中,路炎晨也沒旁聽的意思,繞過帳篷,狹長的黑影慢慢消失。歸曉一念間想了無數的原因,這個電話是怎麽找到他的,而父親又說了什麽,最後將這段通話的結尾交給了自己。

她平靜了會兒,將手機放在臉邊,停了幾秒後方才叫出聲:“爸。”

“曉曉,”那頭的聲音沉穩而又嚴肅,“我和他談了幾句。”

她背過身去,避著風。

電話時間不長,大意是潘浩前些天帶著不少禮去給父親拜年,提到了從內蒙回來的路炎晨,那對小夫妻是當喜事說的,可對歸曉父親來說他的名字非但不陌生,還有著讓人不好的印象。於是就有了這個電話,歸曉早就有覺悟這件事遲早有公開的一天,就是沒想到電話那頭的人仍舊這麽不留情面,直接找到了路炎晨的電話。

那邊說了一大套的話,歸曉都不出聲。

直到父親提到了他為什麽離開部隊,聲音明顯沉了不少,讓歸曉去自己問問清楚,路炎晨是因為什麽原因才離開部隊的。要不是立過大功,又有人一直幫著說話,怎麽可能特招去訓警,可好不容易定下的機會,他又不想留在內蒙,要回北京了……

父親話語中有極大的不滿和不屑:“曉曉,他再找你,你以為還有感情嗎?就是因為他想轉業回北京。這種人我見得多了,你還記得你趙伯伯的女兒嗎?就是太單純……”

“他不是這樣的人,是我找得他,”歸曉回答的斬釘截鐵,“不,準確說,是我死纏爛打,求他和我和好的。”

可電話那頭的人仍舊和過去一樣,從不會顧慮任何人的處境和感受,只強調絕對不會同意他們談戀愛,結婚更不用想。對歸曉父親來說,路炎晨和多年前沒什麽兩樣,過去是個一無是處、毫無志氣的小子,只能靠去當兵混日子,這才好不容易混出點樣子,又被打回原形,爛泥扶不上墻。

和過去一樣,就想通過和歸曉在一起改變人生。

歸曉一句話沒爭辯,斷了線,窒悶感壓得她喘不上氣。

在她和父親講電話的前面半個小時,他和父親說過什麽,聽到過什麽,她根本想象不出,或者是不敢太深想。

雪太厚,走不快。

她繞了個大圈子,氣喘籲籲地扶著一個沒人住得蒙古包外墻,終於看到路炎晨就拽了早晨看日出的那個長凳上,在拴馬的棚子旁坐著,微撂著右腿踩上木欄杆。

看著遠方,安靜抽煙。

歸曉凍得不行了,跑出去,將手機塞進他棉服口袋裏,從他身後環臂抱住他,悄聲問:“這裏信號不好,你剛才……也是這樣嗎?”

路炎晨沒說話,將煙尾咬住,把她的一雙手合在掌心裏揉搓著,給她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