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往昔

那一夜裏,蔡嬤嬤都沒讓我走,她拉著我的手講了許多往事,講到我小時候在秦樓的生活,講到我我們相依為命,又講到我走丟的那天。

她說我走丟的那天,武陵下了一場大雪,一眼望去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她一個人走街串巷,就是找不到我的蹤跡。

她是個平凡人家的姑娘,十六歲那年被父親嫁給了五十歲的員外老爺沖喜,生下一個兒子卻不幸要折,後來老爺去世,她被正房賣進了秦樓做雜役,機緣巧合下便與洛玲相識,而洛玲,就是我母親。

而那家秦樓,便是如今的出水芙蓉。

當年的洛玲一曲琴音名貫大淵,為了聽她一支曲,文人雅士乃至達官貴人絡繹不絕的為她一擲千金,可洛玲的芳心,從未被人打動過。

直至二十七年前的春日,洛玲帶著蔡嬤嬤去城外的妙法寺祈福,穿過叢叢盛開的藍楹花,遇見了此生讓她怦然心動的男人。

那男人一身白衣,俊秀非凡,只是腳尖輕輕一點,長袖飛舞間接下了一只從巢穴中落下的小鳥兒,他的眼神是那樣清澈,以至於那只幼小的青雀在他掌間不曾害怕過。

“小家夥,可別把自己摔壞了。”他溫柔的笑了笑,又是腳尖一點,飛身上樹,把小青雀放回了巢穴中。

日光透過盛開的藍楹花斑駁灑在他身上,光斑搖晃間,男子的衣袂發絲都是那樣溫柔。

落地間,男子轉頭看見身後的絕美女子,暢快一笑:“讓你見笑了姑娘。”

說罷沒有再多看她一身,與她擦肩而過,春風拂過,他的發絲輕舞。

那是一場再平常不過的相遇,卻在她心中置放了一場仲夏夜的幻夢,從此揮之不去,忘之不凈。

從那天起,她的琴音變得纏綿,又充滿苦澀,在那之前她的琴音清冷,又銳利,充滿熊熊野心。

蔡嬤嬤看著這個比自己小上兩三歲的人兒,變得多愁善感,卻也只是坐在房裏彈琴解悶,有些心疼,也有些憐憫,秦樓女子,一旦動情,沒有一個好下場,洛玲也沒有逃過。

後來她上街的次數多了,為的是能夠再遇見那個人兒。

而她也沒有失望,夏至十分,她又遇到了那位男子,他背一把長劍,擡手間就打退了調戲女子的地痞流氓。

洛玲現在人群中看著,男子的眼裏都是瀟灑暢快,仿佛這世間沒有到不了的地方,沒有他做不到的事。

夏至的雨澆頭他的衣裳,也沒能讓他的狼狽一分。

洛玲不由自主的撐傘走了過去,她在出水芙蓉的女子中,是出類拔萃的高,盡管如此,給他撐傘還是得把手舉起來,擡頭仰望他。

“公子,你都濕透了,不妨隨我到樓裏坐坐吧。”

男子愣了一下,傻笑起來:“姑娘想必是民貫大淵的琴仙子洛玲吧,我一介莽夫,又是這模樣,可不敢臟了姑娘的地兒。”

“不會,公子如此俠肝義膽,小女子能與公子結識,是奴家的福分。”

男子拗不過她,隨她進了出水芙蓉,沐浴更衣過後,洛玲為他奏了一曲後:“敢問公子名號。”

男子笑著搖搖頭,直道:“市井小民不值一提,今日多謝姑娘借衣,更謝姑娘千金一曲贈在下,在下還有要事就先行告退了。”

“若是公子還想聽曲,盡管來就是。”洛玲追上去說到。

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男子都沒有再出現過,直道寒冬的一個深夜,夜不能寐的洛玲正挑燈研讀琴譜,卻聽窗戶吱嘎一聲打開,一身是血的男子闖了進來,嚇得洛玲一個激靈,打翻了燭台,差點燒毀了琴譜。

是男子一把將琴譜抽走,又擡腳踩滅燭台,才導致一場大火的發生。

“洛姑娘,是我。”

黑暗中,傳來男子久違的聲音。

洛玲緊懸的心才落了下來,她摸索著牽住男子的手,關切的問:“好強烈的血腥味,你是不是受傷了。”

男子得意的笑:“放心,我沒事,那都是別人的血,不過要委屈一下洛玲姑娘幫幫忙,讓我避一避了,放心,明天一早我就走。”

“你先把衣服脫下來,若不然明天我不好向媽媽交代。”

洛玲又重新點了燈,讓蔡嬤嬤去找身幹凈的衣服來,脫下衣服後才知道他在說謊,胸口上兀長一條口子,血不停往外滲,嚇得洛玲手忙腳亂幫他縫合傷口,又給他上藥。

當天夜裏,她就聽見街道上亂糟糟一團,似乎在尋找什麽人,當時正逢王朝更替,新王朝剛建立,許多律例都不完整,整個大淵亂糟糟一片,江湖上的恩怨情仇數不勝數,哪怕距離淵都最近的武陵,成日打打殺殺的事也不在少數。

洛玲心裏也很懷疑,但一想到那日他為一只小青雀笑得那樣溫柔,她就無法把他從壞了想。

隔天,有人在出水芙蓉大赤赤的找著人,也不管不顧姑娘們在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