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打工的第三十八天

哢噠,哢噠。

一片寂靜,只有書房的擺鐘橫定走針。

“為什麽和我解釋這些?”安室透手心出了點汗,“我不關心平岡喜久江是什麽人,只要任務完成就好。”

威雀威士忌的比喻讓他如芒在背,懷疑她究竟是無心之語還是在試探些什麽。

這是很難言的一件事,威雀威士忌無疑是他的敵人,他卻不得不仔細聆聽她說的每一句話,注視她每個細微的表情,從而察覺她的喜惡、偏好、性格,乃至軟肋。

只要處於同一個空間,他的注意力就如飛蛾撲光般凝在她身上,她一開口,新型子彈珍貴的數據統統變成漫天亂跑的無序數字,只有她的聲音無比清晰。

威雀威士忌講述的事對【普通】組織成員毫無意義。

像基安蒂、科恩這些人,他們在瞄準鏡後注視目標人物的眉心和心臟,只在意子彈能不能如約穿透致死處。

至於目標人物是好是壞,該殺還是不該殺,甚至是男是女,他們統統不在乎。

威雀威士忌為什麽告訴波本挑中平岡喜久江的理由?

這裏頭藏著讓安室透感到不祥的暗喻。

——她看出來了。

——看出波本並非對死亡無動於衷。

他不合群。

合群,一個基於社會定義的概念,在任何組織中都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性。

臥底進入組織的第一件事,學會合群。

豺狼不會與綿羊為伍,惡人的同伴是惡人。在黑衣組織談道德仁信善?連伏特加那個傻子都看得出來你和他們不是一路人,必然是某個紅方組織派進來的臥底!

區區一個平岡喜久江,一個陌生人,一個任務目標,別說威雀威士忌一槍打死他,就算在波本面前鞭屍,他也該掛著無奈又不耐煩的微笑,說:“別把血濺得到處都是,很難打掃。”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黑裙女人雙手抱臂語調平平地解釋任務目標曾有殺妻吞吃嶽父股份的罪行,所以她特意選他開刀。

威雀威士忌願意解釋絕非出自善意,她只是不喜歡進屋後壓抑的氛圍。

換句話說,她是看出波本對她的態度有異,才額外多說了兩句。

有異嗎?當然有。

如果他面對他人的死亡卻事不關己,安室透當初怎麽會成為一名警察?

威雀威士忌扣動扳機的動作輕松如扣開汽水的拉壞,她前一秒還在饒有興味地問波本要不要放過平岡喜久江,下一秒她推開門,屋內的男人欣喜的表情還未褪去便迎來黑洞洞的槍口。

正常人不會做這種事,起碼會有猶豫搖擺的情緒,哪怕露出惡意的嘲諷都符合人性。

威雀威士忌的平淡含著習以為常的倦怠,她根本沒把任務目標當成和她一樣的人。

安室透短促地激起了怒意,他不能表露,只好背對著她專注於實驗數據的收集,用沉默回應。

事情到這裏就該結束了,收集數據然後想辦法脫身離開,威雀威士忌依然是他神秘危險的上司,他依然會用盡辦法從她身上獲取情報。

只除了他的心會冷一點,無論女人怎樣曖昧調情,他假裝迎合的身軀下都藏著冷眼相待的漠然。

“接下來我說的話你聽不聽都行。”

威雀威士忌開口,樸實,平靜,誠懇,逐一剖白。

安室透冷透的心在他從未想象到的話語中漸漸回溫,難以置信取代了齒冷心寒。

“……所以,能別用再看人渣的眼神看我嗎?”

黑裙女人的聲音裏帶著淺淺的不悅,還有一絲不明顯的郁悶。

她想說自己沒那麽壞,至少不是波本想象中沒人性的東西。

這話有點太直白了,威雀威士忌投給金發男人一個“你必須懂”的意會眼神,帶著點兒危險和要你好看的意思。

安室透五味雜陳,平岡喜久江的屍體還倒在他身邊,他心中的抗拒和怒意卻在女人短短幾句話中平歇了。

……這家夥不會是故意的吧?

玩弄人心的手段是不是太嫻熟了點?

安室透想用最大的惡意和最高的警惕看待威雀威士忌,但解釋完的女人心情明顯變好。

她擡了擡下頜,示意小弟不要偷懶,快點幹活,記數據寫報告全是他的活兒。

偷懶偷得光明正大。

安室透像被包工頭監督的辛苦民工一樣幹活,他一心多用的本事相當不錯,依舊分出一部分心神放在劃水的黑裙女人身上。

“從前總把琴酒和威雀威士忌劃成同類。”安室透想,“其實他們完全不同。”

琴酒多疑,強硬,冷血,對組織忠心耿耿。

威雀威士忌隨性,慵懶,比起組織任務更追求自身趣味。

從這兩個人身上獲取情報,需要的條件並不相同。

琴酒是信賴,她是有趣。

威雀威士忌喜歡有趣的、有意思的人,當事情走向戲劇化的發展,她將欣然離開觀眾席,主動參演他人一手導演的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