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醫院裏,賀慶松正在用晚飯。

桌板支起來,碗和碟子擺了滿滿一桌。

雖然腦子出了點問題,但賀慶松的身體還算硬朗,在吃上面不需要任何忌口。

“怎麽突然來了?加雙碗筷。”賀慶松拿起筷子,點點一旁的位置。

“這裏不是你的別墅,沒有管家給你加碗筷。”賀執示意護士不用管,坐在陪護椅上, “我吃過了。”

賀慶松的一日三餐都由保姆負責,菜色豐富,搭配健康。即便公司破產,賀慶松仍維持著生活的質量與風度。他從容的逃避,有理由的固執己見。將爛攤子丟出去,理所應當地提出各種要求。

賀執從未覺得支付賀慶松的吃穿用度有任何不妥,血緣的確是難以分割的存在。拋開這些不談,俊深與賀慶松的名頭也讓他的工作順利了很多。

“周沉問過我畢設底片的事情。就在別墅的欄杆外,不停地問我底片有沒有給過別人,像只被丟棄的狗。”賀執雙手撐著下巴,說, “您當時關我禁閉,手機電腦全部沒收,外界的信息我絲毫不知。我還以為他只是找了個借口希望復合……”

“獨立完成的畢設在未公布之前,怎麽會到了何導手裏?電影的預告片是俊深的剪輯師負責的,和何導又有什麽關系?他那個片子講的盡是些您看不見的玩意兒,入不了商業片的眼,和那部劇也沒有一點關系。抄襲?坑一個還沒畢業的大學生,您連手段都不舍得玩精致點是嗎?”

賀執扯著嘴角,心裏沒有一點笑意: “你真讓人惡心。”

賀慶松停下筷子,骨瓷的材質與陶瓷碰觸,發出清脆響聲。

“又是周沉,整日說些無用的事情,真是一個比一個廢物!為了一個沒前途的小導演,來這裏發瘋?”賀慶松拿起盛有熱湯的盅,整個砸過去。

滾燙與疼痛從臉頰蔓延至脖頸,碎片擦著顴骨而過,留下傷痕。

賀執眼底閃過幾抹青花瓷的紋樣,沉默地看著賀慶松。

這場談話注定沒有結果,賀慶松甚至不是為了他的出言不遜而生氣,他的憤怒只源於手裏的棋子沒有在棋盤上落下他想要的一步。

“什麽有用呢?”賀執問, “您的公司嗎?爸,你還記得嗎,俊深是被你覺得廢物的大哥一手整垮的……”

“俊深是我的……是我的!”賀慶松緊緊捏著筷子,神色猙獰。

“你的俊深早就破產了,商標注銷,公司產業掛在拍賣場上……”

“胡說八道!”賀慶松突然探身朝賀執撲去,飯菜撒了一地,精美骨瓷如兩根銀針刺向賀執。

賀執向後退了一步,摁響呼叫鈴,碗碟碎裂的聲音在病房裏不斷響起,還有賀慶松的低啞嘶吼。

護士沖進來詢問賀執是否有受傷,又忙著扶起賀慶松,收拾灑落一地的飯菜。

賀執始終看著賀慶松,看他狼狽爬起,神色由狠厲變為迷茫,在一聲一聲安慰中恢復平靜。

太陽西沉,留下稀疏的星空。方暢在酒店裏被電話鈴聲吵得睡意全無。方暢拿起電話,疲憊不堪,有氣無力地回應: “賀大少爺,你不是休息嗎?休息日還能整出來什麽事?”

賀執語氣發悶,時不時輕聲吸氣: “我在醫院。”

“醫院?你生病了?”

“找賀慶松。”

“……”方暢低罵了一聲,扶著額頭從床上爬起, “人在哪?”

賀執報出位置,掛掉電話,在關閉的卷簾門前坐下。

醫院外的餐館狹小擁擠,卷簾門只有可憐的一小塊,地面上是油漬經年汙染而成的黑褐色。背後的醫院大樓燈火通明,隱約可見搖晃的掛瓶與儀器。

空曠街道上,摩托轟鳴聲格外清晰,車燈一路前進,往前繞了大半圈,才慢慢折返回來,注意到蹲著的賀執。

“你是不是不想幹了?”方暢一眼注意到賀執臉上的紅腫與傷痕,嚇得沒了半條命,扳起賀執的臉仔細查看。

左臉有兩道刮傷,脖子下方的皮膚分布著小水泡,大片的紅腫主要在肩膀與脖頸間。

“避開了臉,化妝能遮住。”賀執拍開方暢的手, “別逗狗一樣摸我。”

“能逗狗誰逗你,喪家犬一樣。”方暢倚著摩托,面色難看, “你一個人惹的事頂我通訊錄裏的一頁,賣就好好賣唄,哪來那麽多骨氣。”

方暢對賀執的沉默習以為常,富家少爺哪怕窮也比一般人多出兩條賺錢的道路。他見多了為了守住圈子裏的工作,尊嚴身子丟的一個不剩的藝人。

相比與賀執,方暢反而喜歡和這些人打交道。

懂得放棄,看得清世道,沒有底氣的總是更懂事一些。

哪像賀小少爺……

方暢嘆了口氣,拉賀執起身: “今天發什麽瘋跑來看賀總?”

“沒什麽。”賀執擡腳跨上摩托,衣料摩擦皮膚,疼痛讓賀執狠狠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