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賀執掛斷電話,目光停留在雪白吊頂。直到眼前白茫茫一片,再看不到其他色彩才嗤笑出聲。

“你猜到賀俊言會去找賀慶松……不,是因為你算好了賀俊言會替你解決賀慶松,現在你才會在我這裏。”賀執手背抵住額頭,滾燙溫度立刻驅散皮膚的濕涼,握成拳頭的手勉強不再顫抖。

他想擁進懷裏的是只茹毛飲血的餓狼,周沉總是比他預想中更加崩壞一些。

賀執空閑的手落在周沉脊背上,聲音裏帶著疲憊:“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嗎?”

周沉握著他的手將光潔額頭露出:“你發病了,好甜。”

整晚都在飄溢的清甜因為溫度的回落而愈發明顯。

熱愛的情緒好像與失望恐懼分離開來,上癮般掌控著身體機能,清醒著慢慢脫軌。

這種矛盾的狀態令賀執有些許陌生。

抑制劑是他對抗腺體的慣用手段。四散的信息素於賀執來說不代表任何繾綣的曖昧,那是綁縛他的枷鎖,也是他憑靠的才能。

慢慢的服用抑制藥的目的從治療變成尋求心理安慰,藥品變作上癮的毒藥。外激素一旦出現,大腦就會本能地尋找抑制劑,如同巴浦洛夫的狗。

春蟲尚且享用費洛蒙帶來的性沖動,他卻因此緊張,焦慮,發抖。

不受控制,自然而然聖器的情欲太過奢侈,賀執的手指僵硬了幾分,才理清楚身上的熱潮因何而起。

“我很久不吃抑制藥了。”賀執說。

他的成癮症好了。

“嗯。”周沉淺淺地回答。

抑制藥不存在任何依賴的副作用,賀執的成癮症究其根本是心理障礙。

他問周沉還瞞了他什麽時,做好了猛虎撲過來扯下血肉的準備,卻沒想到是這麽柔軟,這麽令他無奈的回復。

“有計劃嗎?”賀執的手指在周沉脊背上打圈,帶著些漫不經心。

周沉埋在他胸前,細碎頭發在皮膚上留下摩擦的觸感,有些麻癢。他的鼻子被壓出皺紋,熱氣在胸前徘徊:“有。”

“在你的其他三十一本小周導人生規劃小本本裏?”

埋在胸膛的毛球頓了頓,似乎不太適應那個過於可愛的名字。

“三十本二十八頁。”

賀執有些發愣,靜謐的空間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起起伏伏,絲絲冷意從縫隙裏鉆入,更多的還是肌膚相貼的溫暖。

而後賀執笑出了聲。

毛骨悚然,但還是持續的低聲笑著。

低啞的氣音在空蕩蕩的屋子裏回蕩,盤旋,聽久了好像烏鴉的戚鳴。

“哈哈……咳,咳!”賀執手指勾起,扣住周沉,“總感覺我會不知不覺間被你殺掉。”

“很有可能,害怕嗎?”

周沉從他胸膛往上攀,鼻腔的熱意像一道逆流的溪水,從胸腔底端向上,一直流向側頸,再到耳骨。

冷白色的天空已經泛起溫熱橘紅,太陽撥開雲霧,初見端倪。

賀執眯起眼睛,他渾身酸痛,但大腦內的神經雀躍著跳動,迫不及待地想要征討。

他推開周沉,看著陰郁的臉陷進柔軟沙發靠背,少得可憐的臉頰肉被擠壓,像只營養不良的小倉鼠。

“……”賀執屏息了幾秒,雙腿上鉤,輕巧地將周沉壓在身下,跨坐上去,“艹,真的和上癮了一樣。”

“你剛剛問我害怕不害怕?”他雙手摁在周沉的胸膛上,手掌下是不斷跳動的心臟。輕微的掌控感令賀執愉悅沉溺,他將自己壓在周沉身上,如纏骨的蟒蛇,“害怕,但是也挺刺激。”

“……哎哎!嘶!”

吐著信子的毒蛇一陣慘叫,側腰鐵夾子一樣的手穩準狠,恰恰好好摁在賀執酸痛處。賀小少爺撐起的架勢瞬間分崩離析,被周沉一把摁在自己懷裏。

“不做了,怕你死了。”

“……”賀執側臉貼著濕熱的皮膚,感覺溫度瞬時騰起,燒得他有些暈暈乎乎,“誰死不一定啊周沉。”

悶悶的笑聲若有若無,順著骨頭傳進耳朵,像驟然敲響的大鼓。

“不做導演後我有過別的工作,很多個。”周沉突然說,“我去過便利店,從店員做到店長,在超市做理貨員,被經理看上希望培養我。甚至還應聘上一家私企的宣傳工作,如果順利,晉升後薪資不會低。我有很多機遇。”

賀執趴在周沉身上,等待著那個但是。

“無論我做出什麽打算,我父母都不認可。從小我就喜歡拍東拍西,於是家裏人認準了我要走這條路。他們拼得不是我的前程,是我們家這幾十年來的面子和一口氣。”

“到最後,我們都瘋了。”

“他們去我的新公司哭鬧,扒著電話簿去找娛樂圈的關系……”周沉頓了頓,有些迷茫,“一個工人家庭,哪能和這種紙醉金迷的圈子掛得上關系?”

“周沉……”

“他們找得人五花八門,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送出的禮幾乎掏空家底,卻沒有一條康莊大道出現在我們面前。當我開始抗拒去求情,並且試圖向他們證明我可以重新來過,不做導演我的生活也不會怎麽樣的時候。他們說我懦弱,說我不懂事,說我的夢想只是玩玩。我重振旗鼓的勇氣一次次被消磨,最後精疲力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