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可怕(第4/5頁)

“我要是就不給呢?”

橫山瑛讓沈之恒今夜“好好考慮”,他自己也並沒有回家高臥,當地牢內隱隱傳出槍聲時,他正在和厲英良開小會。

沈之恒看著厲英良,看了好一會兒,末了說道:“你太幼稚了。”

地牢之外,站著橫山瑛和厲英良。

厲英良萬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麽一句,而這句話堵得他半晌無話——沈之恒沒說錯,他也發現自己的所言所行是挺幼稚,如果橫山瑛知道他一點正事沒幹,光顧著對沈之恒報私仇打嘴仗,他想自己怕是要挨罵。

然後他手一松,是沈之恒把砍鈍了的舊刀留給了他,接管了他剛卸下來的新刀。

“記住你的話。”他指了指沈之恒:“我給你衣服,你和我合作。”

沈之恒要速戰速決的殺出一條血路,然而蜂擁而下的日本兵也不是吃素的。近戰肉搏之中,士兵的步槍全都沒了用武之地,有那動作快的,也火速卸下刺刀扔了步槍,要打一場白刃戰,可同伴的屍首栽過來阻礙了他的動作。他推開屍體正要揮刀,沈之恒已經和他擦身而過,順便回手一刀紮透了他的脖子。

沈之恒向他一點頭。

狹窄昏暗的螺旋樓梯上,立刻大亂。

厲英良花自己的錢,讓李桂生上街買了一件襯衫和一條褲子回來。

無聲無息的沖向上方,在沖過了盤旋的兩層樓梯之後,他和列隊跑步下來的日本兵迎頭相遇。打頭的日本兵見了他,只發出了一聲驚呼,就被沈之恒一刀抹了脖子。

李桂生挑大號的買,結果還真買對了,襯衫正合沈之恒的尺寸,褲子稍微的短了一點。沈之恒穿戴整齊,在床邊坐了下來,擡頭對厲英良說道:“來吧,你想問什麽,我回答你。”

沈之恒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搖晃著轉身靠了墻壁。憑著余下的一點理智,也憑著生存多年的一點經驗,他卸下刺刀握了住,然後彎腰輕輕放下了步槍,又脫了腳上的皮鞋。

厲英良方才一直蹲在格柵上,蹲得雙腿酸麻,一屁股坐了下去,揉著小腿俯視著沈之恒,他忽然發現這不是個問訊的局面,他不能總是在沈之恒的頭頂上蹲著或者坐著,趴著當然是更不像話。他得和沈之恒面對面——前提是要保證安全。

上方傳來了雜沓的腳步聲音,和聲音一起逼近的,是清涼的夜風——地牢的大門開了,有大隊的人馬沖下來了!

厲英良讓日本兵圍住水牢,舉槍瞄準了沈之恒,又打開天窗,派人下去給沈之恒上了鐐銬,最後從格柵上方垂下一條鐵鎖鏈,他讓人用鎖鏈將沈之恒攔腰纏了幾道,沈之恒受了鎖鏈的牽扯,即便想要造反,也休想行動自如。

忽然,他停了下來。

沈之恒任人擺布,完全沒有反抗的意思。厲英良順著小鐵梯爬了下去,李桂生隨即又往下吊了一把木頭椅子。

電燈光下,前方就是向上的水泥台階。沈之恒扔了空槍,從屍首懷裏撿起了一支新步槍。新步槍的子彈是滿的,槍口上了刺刀,槍管黏膩,沾了鮮血。他提著步槍沖上台階,台階盤旋向上,越是向上,空氣越涼,證明他走對了路,然而冷空氣已經無法給他降溫,他心跳劇烈,肺腑翻騰,像是腸胃將要被胃酸溶解。血腥氣味終究還是刺激了他,他不能再耽擱了,他得趕緊逃。

厲英良搬過椅子,隔著一段距離,在沈之恒面前坐下了。二郎腿一翹,腦袋一歪,他擺出了睥睨之姿,冷眼觀看前方的沈之恒。沈之恒的短發垂下,亂糟糟的遮了半側額頭,鼻梁結著血痂,嘴唇暴著幹皮,他像是承受不住了厲英良那油頭與皮鞋的光芒,微微的眯了眼睛,眼角現出了淺淺的細紋。眼神倒是很真誠,巴巴的看著厲英良,等著他發問。

一名士兵應聲而倒,他隨即調轉槍口,接連開槍。余下的三名士兵倒下兩人,僅存的一個活口負了傷,大聲呼喊著向他開了火。他側身躲過了兩槍,然後用最後一粒子彈斃了對方。

厲英良第一次見識如此不體面的沈先生,按理來說,應該痛快淋漓的爆笑一場,以抒胸中憤懣之氣。可是一想到沈先生不是人,他又感覺自己的勝利毫無意義,不但無法爆笑,反而更加憤懣。

一手提著步槍,一手用力一擦嘴角的口水,他需要立刻離開此地。垂涎三尺的他太不體面了,太沒有人樣了,他知道自己有多容易退化成一只嗜血的野獸,也正是因為知道,所以他開始恐慌。大步走到走廊盡頭,他一邊拐彎一邊舉起步槍,對著前方靠墻站崗的日本兵開了火。

他忙忙碌碌的和沈之恒鬥了一大場,鬥得滿肚子刀光劍影愛恨情仇,最後告訴他沈之恒其實不是他心目中高級上等的人物,其實只是個咬人吸血的妖怪——世上還有比這更荒謬的騙局嗎?這不是在拿他當傻瓜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