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商議

黑木梨花一邊摸牌,一邊深以為然的點頭:“要不人家都說,錢這東西愛聚堆,越是有錢人,賺錢越容易。”

司徒威廉跟著笑:“這方面的事情,你問沈兄就對了,股票這東西,他總能搞到一點內幕消息,投資是一投一個準。”

沈之恒笑呵呵的打出一張牌去:“哪有那麽容易,看著容易罷了。”

厲英良從餐車取來了麻將牌,還在餐車中發現了雪茄——也一並帶了過來。黑木梨花脫了軍裝,換了一身碎花布旗袍,瞧著宛如鄰家新過門的少奶奶,眼中放著誠懇的光芒,一笑就是一口白牙齒。正如厲英良所料,牌桌上有了她,氣氛果然變得溫暖甜美起來,她先向司徒威廉打探了幾支醫藥股票的情形,問得司徒威廉一頭霧水,於是沈之恒接過了話頭,兩人談著談著,黑木梨花笑了起來:“我也真是傻了,總覺得司徒先生是個醫生,就一定連醫藥的生意行情都要懂。其實這兩行是不相幹的呀。”

厲英良摸著牌,發現這三人越聊越熱火,黑木梨花身為一位高級特工,言語之中卻是充滿了人間煙火氣,越說越俗,並且好像當真有意去投資股票。沈之恒也慢條斯理婆婆媽媽的,和她有問有答,司徒威廉偶爾插嘴,說兩句沒出息的蠢話。

司徒威廉瞟了厲英良一眼,囁嚅著答道:“昨晚沒睡。”

他感覺這個局面不好,自己又被無視和拋棄了。

日本兵搬進來一張小四方桌,沈之恒先在桌前坐下來了:“心裏害怕還能睡成這樣?”

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他冷不丁的開了口:“沈先生身上一分錢沒有,一會兒輸了,這賬怎麽算?”

“受氣倒沒有,就是心裏害怕。”

此言一出,整個車廂都靜了靜。

沈之恒問他:“你和米蘭今天過得怎麽樣?有沒有受氣?”

他立刻知道自己又說了不合時宜的話,鮮血瞬間湧上了他的臉,他恨不得掀了桌子再掏出手槍,將在場諸位殺人滅口。

他找來的人,一位是沈之恒點名要的司徒威廉,另一位是黑木梨花,牌桌上需要女性的點綴,況且黑木梨花智勇雙全之余,又總是那麽笑盈盈的和藹可親。司徒威廉下午睡了一覺,睡得滿頭卷毛都蓬了起來,出現在沈之恒面前時,他惶惶然也茫茫然,及至得知自己是過來湊腳打牌的,他才長出了一口氣,低了頭開始揉眼睛。

幸而,沈之恒這時開了口:“我可以打欠條呀。”

厲英良,鬼使神差似的,答應了沈之恒的要求。答應過後,他立刻給自己找到了足夠的理由——與其讓沈之恒徹夜在車廂裏獨處,不如讓他暴露在燈光和眼目之中,要不然,憑著這人神鬼莫測的本領,誰曉得他會不會半夜做出什麽大亂來?

他並沒有專對著厲英良回答,而是對著整張牌桌說話:“拿著我的欠條去海河報館找總經理,絕對領得出錢,不過你們大概沒有這個試驗的機會,因為我向來是情場失意、賭場得意。”說到這裏,他打出了一張牌:“九條!”

然後他搓著手站起來,忽然顯出興致高昂的模樣來:“不談這個了,你去叫人,咱們打牌,玩它一夜。”

司徒威廉說道:“你哪有情場啊。”

沈之恒擡手拉攏窗簾,把煙蒂摁熄在了桌面上:“是晚了。”

黑米梨花也笑問:“好像是沒聽過沈太太的消息。”

“可惜晚了。”

厲英良心想不是你最先叫他吸血鬼的嗎?他有沒有太太你會不知道?

沈之恒再次對著車窗點點頭。

沈之恒答道:“我是獨身主義者。”

“現在我們熟了?”

黑木梨花笑道:“真夠摩登的。司徒先生呢?”

“得罪你的時候,和你還不熟,還不懂你。”

“我可不獨身,我心裏已經有一位女神了。”

“既然懂,怎麽還把我得罪了?”

厲英良聽到這裏,簡直納罕起來,恨不得質問黑木梨花和司徒威廉:你們笑什麽?你們高興什麽?你們都忘了身邊正坐著一個吸血鬼嗎?你們都不怕了嗎?

沈之恒對著車窗點點頭:“懂。”

牌局進行到天明時分,沈之恒果然是賭場得意,失意的是厲英良。

“那你懂我嗎?”

他身上沒有那麽多現金可以結賬,所以要來紙筆,給沈之恒寫了一張欠條。沈之恒把欠條看了幾遍,末了卻是給了司徒威廉:“回去把錢給威廉吧,我未必花得到你的錢了。”

“我懂。”

司徒威廉愣愣的接了欠條,仿佛是有些疲倦,一言不發。厲英良請黑木梨花把司徒威廉帶走,又讓日本兵搬走了房內的方桌和麻將牌。隔著鐵柵欄,他挺費勁的把車窗撥開了一線,讓晨風透進來。

“你懂?”

他的本意是換換車廂內的空氣,可沈之恒卻像是很驚喜似的,走過來彎腰湊到窗前,迎風連著做了幾個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