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分離(第2/3頁)

米蘭沒有留意後方的追蹤者,單是憑著記憶,要去走那司徒威廉走過的路。空氣飛快的灼熱起來,她又看到了一片熟悉的火,火焰變得弱了些許,她停下來,將身後的沈之恒向上托了托。

然後,他跪了起來,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姿態:“黑木課長,是我,厲英良。我抓住沈之恒了,我一直在等您過來,好把他獻給您,以求將功補過。”

“走嘍!”她發出了一聲自娛自樂式的呼喊。

前方的一處岔路口,走出來一隊荷槍實彈的士兵,為首一人正是黑木梨花。厲英良明知道她對自己有殺意,可如同鬼上身了一般,他緩緩的爬了出去,爬進了黑木梨花的視野之中。

然後她背著他的沈先生,沖進大火,沖過大火,沖出大火。

然後不等沈之恒回答,他一路匍匐向前,爬到了那微光閃爍的走廊盡頭。空氣越來越熱了,他不但累,而且渴,真要是死在這裏,那麽死前一定會是非常的痛苦。在走廊盡頭的拐角處伸出腦袋,他哆嗦了一下。

大火過後,再走過一條未完工的甬道,米蘭嗅到了荒野的氣味。

黑木梨花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而且是越來越近。厲英良輕聲說道:“你等著,我去看看。”

她昂著頭,體內有無盡的力氣,她的長發焦了大半,小腿上的水泡連了片。她在疼痛中惡狠狠的走,興高采烈的走,是女學童,是小新娘。她就是喜歡救他,她救他的身體,他救她的靈魂。

緩緩扭頭望向了身旁的沈之恒,他想自己如今還掌握了更了不得的信息——沈之恒的,米蘭的,司徒威廉的,難道黑木梨花就真的一點都不感興趣嗎?

她不知道司徒威廉走的是哪條路,也懶怠管。前方就是走廊盡頭,墻壁上架了鐵梯,她走到梯子前仰起頭,看到了上方橫七豎八的鐵管,以及鐵管之上璀璨的星光。

上次通電話時,厲英良已經聽出了黑木梨花的意思,在那女人眼中,他定然屬於橫山一黨、死有余辜。可這真是天大的誤會,他忠於的是機關長,無論機關長前頭那兩個字是橫山還是黑木,他都無所謂,他都是一樣的忠於。這麽簡單的一個道理,黑木梨花怎麽就不明白呢?況且他除了忠誠之外,手裏也攥著一股人馬,他不是投到日本人的手下白吃白喝,他是有力量、能做事的啊!

米蘭沒有找到繩索,於是把她那沈先生的褲子脫了。褲子相當結實,足可以將沈之恒和她牢牢的綁為一體。她騰出兩只手抓了梯子,向上一級一級的爬。

那聲音很低,是個熟悉的女子聲音,講的是日本話——黑木梨花。

等到爬上地面之後,她環顧四周,覺得這地方有點眼熟,忽然“哎呀”了一聲,她看到了附近有一處亂糟糟的淺土坑,如果沒記錯,那裏本應是一口豎井,她當初就是從那井裏跌下去的。他們剛下去,那井就被日本兵炸塌了。

這時,他忽然聽到了說話聲音。

米蘭幾乎要笑起來:運氣太好了,前面都是她走過的路,走過一遍的路,她是全記得住的!

他等得不大安心,因為沈之恒忽然沒了聲息。他去摸了他的頭臉,發現他的面頰還有熱氣,然而皮膚表面隆起了一條條血管,血管編織成網,從脖子往上蔓延。他看不清沈之恒的容貌,但是憑著直覺,他斷定對方現在一定很可怕。

身後響起了一聲呻吟,這一聲呻吟催促她快步上了路。沈先生那麽愛面子,她想他一定不高興光著屁股和自己在野地裏跑,自己非得趕在他清醒之前離開這裏不可。

在司徒威廉和米蘭分道揚鑣之時,厲英良還在和沈之恒一起等死。

在米蘭背著沈之恒狂奔之時,厲英良也見了天日。

不過現在後悔也晚了,還是逃吧,逃出去了再說,反正無論如何,他總有辦法活下去的。

他追蹤米蘭,追著追著就追不上了,他只好憑著直覺亂爬,最後竟然也找到了一條活路。而在爬上這條活路之前,他遇到了黑木梨花的殘部。那是兩名精神快要錯亂的日本兵,見了厲英良就胡亂開了槍,厲英良隨即反擊——手槍裏一共只剩了兩顆子彈,這回全派上了用場。

司徒威廉追了兩步,隨後停了住。站在原地愣了愣,他最後一咬牙,轉身沖進了火中。早知道米蘭這麽不成器,他還不如費點力氣,背著沈之恒再逃一程,萬一趕在沈之恒咽氣之前逃出了地牢,那他在接下來的幾十年裏,至少衣食住行是都有著落了。

他也只有到了這個時候,才敢殺日本人。

然後她邁開兩條長腿,小鹿一樣沖向了黑暗的來路。

日本兵死了,他自己的肩膀也中了兩槍,除了這兩槍之外,他先前爬過了一片火,那火大概是耗盡了燃料,只剩了幾簇微弱火苗,然而火苗也是火,足以把他裸露在外的手臉燒得皮焦肉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