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翡冷翠寶石(十三)(第2/3頁)

他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高處,帷幕後的人影依舊安坐不動,但萊斯赫特有那麽一瞬間好像從那個影子裏獲得了讓他安定下去的力量。

“我向諸位發誓,我所說的話都是真實,”老魯索眼裏閃過狠毒的光,猛地擡起枯樹皮般的手指向高台帷幔後始終靜默的人,“我指控,我所犯下的一切罪行,都是出於那位冕下的授意和指使!”

這圖窮匕見的指控令在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氣,聲音混在一起像是在空曠的法庭內卷起了一場小小的風暴。

帷幔後讀經台上的金質燭台亮著穩定的光,這裏沒有風,蠟燭的光焰筆直地向上竄起,在帷幔上勾勒出一個模糊穩定的身影。

聽見這個指控,拉斐爾還是一動不動地坐著,其實也不需要他開口反駁,或者說,這樣無恥的攀咬根本不夠格讓教皇屈尊一顧。

尤裏烏斯上前一步,站在欄杆邊,朝著下方的魯索露出一個禮貌而冰冷的笑容:“您的指控充滿了癔症患者獨有的瘋狂想象力,基於對律法的尊重,冕下和在場各位都願意容忍您說完您的自辯,但假如您的話都是這樣無根據的幻想,或許法官閣下現在就可以對您下達審判決定。”

尤裏烏斯·波提亞作為波提亞家族的族長,其威名響徹整個翡冷翠,一個天才式的人物,在哲學、神學和藝術領域都有著非凡造詣,但這些不過是他才華的點綴品,世人大多將目光投注在他領導的波提亞家族上,只有在這個時候,他們才想起,尤裏烏斯還是教皇宮的秘書長,有著在外作為教皇發言人的資格。

教皇是不會隨意發言的,他的每一句話都是神在通過他向人間播撒福音,於是秘書長就成了教皇的對外口舌,可以說他就是教皇的聲音。

尤裏烏斯狡猾、敏銳,天賦的智慧讓他擅長抓住對方的任何一個細微漏洞,然後撕扯開一條足夠亞述步兵在裏面列隊的大口子。

一張嘴就被定下了一個癔症患者名頭的老魯索惡狠狠地瞪著尤裏烏斯——他以前可不敢這樣面對波提亞的大家長,魯索家再鼎盛,也要在波提亞面前保持尊敬。

而在秘書長為他沖鋒陷陣時,坐在那裏的拉斐爾輕輕招了招手,喚來一名站在隱蔽角落的黑衣修士,那名修士無聲地來到教皇身旁,彎下腰聽教皇說了幾句話,然後又悄悄地退下了。

拉斐爾重新低下頭,事不關己般地翻開那本充滿無聊的囈語和有趣的圖解的手抄本,剛才那種冷酷殺意從他身上消失了,他似乎全然將魯索對他的指控當成了耳旁風。

老魯索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他身旁的四名領主不安地相互交換著眼神,他們也沒想到老魯索會發表這樣石破天驚的言論,這讓他們開始遲疑是否要同老魯索割裂關系,還是說……跟上這個指控。

他們正在快速地斟酌利弊,眼珠在眼眶裏震顫,汗水布滿了額頭鬢角,如果思想能發出聲音,整個法庭的人都能聽見他們的大腦正在發出蒸汽馬車全速行進般的嗚嗚轟鳴。

“我的指控聽起來很荒唐,但是並非全無道理,諸位,請細想,在疫病已然平息的現在,是誰獲得了翡冷翠人民的愛戴?而在我們被審判、處死後,又是誰將會獲得我們的全部財富?——除了我們的冕下,還有誰在這場兩敗俱傷的災難中成為了唯一的獲勝者?”

老魯索的每一句話都像是毒蛇在吐著信子,他惡毒地盯著帷幔前地尤裏烏斯,眼神像尖刀,恨不得把那個鐵灰色長發的青年扯下來割得四分五裂。

“我們——我們都是無比虔誠的信徒,我們千裏跋涉離開領地,來到翡冷翠覲見冕下,而尊貴的冕下也給了我們獨處的機會,我們欣喜若狂,以為是我們的虔誠打動了神的人間化身,可是冕下卻向我們闡述了一個恐怖的計劃!”

老魯索唾沫橫飛地說著,陪審團席位上的雷德裏克厭惡地看著他,他承認他很討厭甚至仇視拉斐爾,但不意味著他認為這樣的汙蔑是對的,在某些方面,雷德裏克還保持著孩子一樣天真的性格,他可以當面譏諷唾罵拉斐爾,或者找一群人和拉斐爾打架——這都是他幹過的事情,可是他絕不會做出這樣卑劣無恥、出賣靈魂的事情。

更不用說,作為一個波提亞,他天生就對老魯索這樣的人不屑一顧。

一個從泥巴裏爬上來的臭蟲,換了一身衣服就以為自己可以和波提亞並駕齊驅了嗎?哪怕是他最為不屑的波提亞的私生子,那也不是這個臭蟲可以隨意欺淩的!

“是啊,恐怖的計劃,嚇得我們的魯索閣下轉頭就去謀殺了七千多人平復心情。”雷德裏克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

法庭裏有片刻的寂靜,不少人臉上都露出了想笑又不敢笑的猙獰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