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黃金銜尾蛇(二十九)(第2/4頁)

阿淑爾仿佛是被逗笑了一樣,嚴肅的臉上出現了一點揶揄,這讓她看起來鮮活了很多,女人用眼角瞥了一眼頸側的刀刃:“聖主?聖主教祂的代言人在袖子裏藏袖劍?這位聖主看起來可不是一般的不拘一格。”

的確,誰能想到,教皇的衣袍下藏的不是福音書和聖荊棘牧杖,而是刺客愛用的袖劍呢?

這種低劣、隱蔽、血腥的武器,無論如何不應該和聖潔光明的宗座放在一起。

拉斐爾淡淡垂下眼簾,沒有正面回答,避重就輕道:“可是它現在就派上用場了不是嗎。”

阿淑爾沉默了一下,擡起眼皮,在那極短的靜默中,她眼裏仿佛有盈盈的淚光一閃而過。

“你這些年,過得很辛苦,是不是?”她輕聲說。

這近乎於母親的關懷令拉斐爾愣了一下,握刀的手瞬間緊了緊:“請您不要轉移話題。”

事實上,從他再次在這個世界上睜開眼起,他的袖子裏就永遠有一把未曾示人的短劍,這把劍在他出行時綁在他袖子裏,在他睡覺時壓在他枕頭下,哪怕是洗澡,他也不會將它扔遠。

真是悲哀,他明明坐擁一個世界和億萬信徒,卻像是個在夾縫裏卑微乞活的可憐蟲。

“好吧,”阿淑爾不再說下去了,“但是我需要重申,我並未背叛女王。”

她冷靜地重復,每個詞都像是從齒縫裏經過千百遍咀嚼,啃嚙著血肉被噴吐出來,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殺意:“在這個世界上,唯有我絕不會背叛她。”

拉斐爾對她的剖白不置可否:“那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阿淑爾和亞曼拉分頭帶領兩支隊伍前往新營地,為了照顧大病初愈的女王,阿淑爾帶的人更多,擔負著清掃前路的先鋒之責,可就是在她清掃過的路上,出現了圍困女王的軍隊——這麽多人是怎麽繞過阿淑爾的掃蕩的?

拉斐爾並不知道她們的行軍計劃,他只是憑借著自己樸素的政治|鬥爭經驗,發現了一個問題,作為亞述正統君主,亞曼拉的死絕對會引起軒然大波,她留下的政治遺產豐厚到旁人難以想象,光是一個亞述王位就足夠讓人爭得頭破血流,哪怕有著遠在羅曼的女王親生血脈的存在——哪又怎麽樣呢?

只要先一步將那些六神無主的軍隊握在手裏,誰都能成為下一個敕勒拜拉額圖!

要發動政變,最重要的並不是將同樣蠢蠢欲動的敵人鏟除,而是徹底清剿掉老主人的勢力。

作為女王最信任的女官,手裏又有一部分軍權,甚至很可能握有女王生前留下的遺囑——阿淑爾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地穿過無數人的追殺,來到翡冷翠?

同樣的,作為握有女王遺囑、變相能夠決定女王所有遺產歸屬的人,阿淑爾假如真的忠心於女王,應該第一時間前往羅曼,尋找女王的合法繼承人桑夏,而不是來翡冷翠找拉斐爾這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隨著女王的驟然離世,失去了最後一個合法君主的亞述徹底陷入了水深火熱的混亂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不可再生的昂貴財富,要拉斐爾說,阿淑爾選擇來到翡冷翠是一個完全不可理喻的選擇。

哪怕她向他告知了他那素未謀面的母親最後的遺音。

拉斐爾感覺自己的靈魂好像分成了兩半,一半操縱著身體,猶如機器般冷靜地思考、理智地判斷,將一切情緒都摒棄在外,冷酷地審視著失去了君主的亞述的價值;而另一半靈魂,則漂浮在身體上方,蜷縮成一團,悲哀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無論是從政治地位還是身份上判斷,你都應該先去羅曼找桑夏,將遺囑交給她——如果這份遺囑真的存在的話。”拉斐爾說,“如果你不是背叛了她,我無法理解你拋棄羅曼而選擇教皇國的理由。”

“還是說你想要從我這裏獲得更大的利益?”阿淑爾擡起頭,看著神情冷漠的教皇,對方的思考速度快到令她有些恐懼——那種絕對的理智足夠讓所有人敬畏,教皇語速不變,“桑夏雖然擁有羅曼女王和亞述女大公的頭銜,但這也意味著她身邊所有的政治資源都已經在這些年裏被瓜分殆盡,沒有地方可以容納你這個從舊主身邊退下來的人,如果你想要獲得更多,就只能鋌而走險選擇一個不那麽有優勢的對象,那個人最好迫切地需要你,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除了你沒有人可以證明他的出身——”

他的目光像刀一樣紮進阿淑爾的眼睛:“比如我。”

貴族們並不介意私生子的存在,也不介意將一部分財物分給自己的血脈,但這並不適用於拉斐爾。

他是世界上最特殊的那群人之一,世俗的道德和法令無比嚴苛地要求他的一切,從出生到死亡,他都必須是完美無瑕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