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風暴之心(二十二)(第2/3頁)

梳理線索的費蘭特捏著紙張,將它們歸攏到一起,他和拉斐爾幾乎是前後腳理清楚了所有事情,這節車廂裏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就像人們困惑的那樣,一個神智正常的人怎麽會給好好待在加萊的拉斐爾發訃告呢?提恩八世無疑是聰明人,還是很有耐心的聰明人,能讓他這麽做的一定是獲得了他的信任的人。

尤裏烏斯,這個精明狡猾的男人將整個翡冷翠關入了他編織的魔盒,他為魔盒裏的野心家們提供了謊言發酵的溫床、混亂的基石,哄騙著這些蠢蠢欲動的不安定分子們暴露了自己的野心,然後打開了這個漂亮的盒子,讓他們看見了殘酷的現實。

他的行為看起來除了引發一場規模龐大的混亂之外什麽都沒做到,但是費蘭特很清楚,如果沒有這場混亂,拉斐爾根本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整頓那些野心勃勃的貴族,還有那個潛伏著叛逆者的教廷。

當然,拉斐爾可以很有耐心地花上很多年的時間,一點一點地修理掉這些腐爛的枝葉,但修剪和縫補,永遠比不上將爛根挖出來,在太陽底下暴曬。

尤裏烏斯給教皇遞上了一把絕妙的刀,甚至貼心地準備好了收刀的借口。

教皇宮秘書長的死足夠成為導火索,而波提亞大家長的死,也能成為教皇安撫剩余貴族的理由。

多貼心啊。

費蘭特簡直要為這樣的精妙設計叫好了,把自己的死亡利用到了這樣的地步,他都不禁要為尤裏烏斯的冷酷和惡意所戰栗,那位總是笑吟吟的溫柔紳士,用一點都不符合他本人作風的方式,蠻橫地在教皇心裏占據了一個絕不會給代替的位置。

只要拉斐爾還生活在翡冷翠一天,只要這座萬城之城還對他俯首稱臣,以後每一年盛大的慶典上,當滿城的人民歡呼著聖西斯廷一世的名字時,拉斐爾都必然會想起——這樣的臣服裏,有尤裏烏斯用血寫下來的名字。

“狡猾的貴族。”費蘭特無聲地咬著牙罵了一句。

但同時他也冷笑了一下,尤裏烏斯不會沒有別的方法完成這樣的目的,卻偏偏要付出自己的命,說明什麽?

說明他認為只有這樣的方式才能讓拉斐爾記住他嗎?

膽怯懦弱的家夥。

擅長洞悉人心的仲裁局局長深藍的眼裏露出一絲冷笑。

拉斐爾比費蘭特沉默的時間更久,他早就猜到了這背後是尤裏烏斯的手筆,所以對這樣的結果沒有什麽意外,而現在他看見的東西,只不過令他確定了另一件事——另一件費蘭特還沒有意識到的事情。

不過費蘭特大概也很快就會發現了。

拉斐爾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暗暗對那個早就死了的人抱怨了一句,費蘭特是哪裏惹到你了?怎麽對費蘭特有這麽大的敵意啊?

恍惚搖晃的日光中,朦朧影子斜過,對面空空如也的沙發上好像真的模糊映出了一個修長的身影,鐵灰色長發的男人單手握著手杖懶洋洋地靠在軟墊上,聽見了他的抱怨,於是將落到窗外的目光移到拉斐爾臉上,深紫色的眼睛裏淌出傲慢狡猾的笑意,仿佛一只捕捉到了心儀獵物的狐狸。

列車駛過了一段叢林,等驟然暗下去的光線再次亮起,前方的沙發上依舊是一片空空蕩蕩,拉斐爾輕輕嘆息,將這點幻覺壓了下去。

“讓萊斯赫特過來吧。”

費蘭特挑起眉頭,沒說什麽,堪稱乖巧地去列車前段喊來了經常待在那裏看風景的騎士長。

等他到了教皇面前,拉斐爾才發現自己好像很久沒有單獨召見他了,萊斯赫特總是帶著騎士團在外面戒嚴,在刺殺事件發生後,更是沒日沒夜地在都德萊王宮裏巡邏,拉斐爾想起刺殺事件發生後那一次給他分派任務時,騎士長的臉色慘白發青,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麽,不由得蹙起了眉。

萊斯赫特還沒說話,就發現教皇的臉色莫名其妙地嚴肅了很多,視線冷冷地打量了他一圈,原本安詳自若的騎士長感覺渾身一緊,開始回憶自己最近有沒有什麽做的不好的事情,想了一圈都想不到,於是微微睜大了眼睛,神態茫然而無辜。

金發碧眼的騎士長長得就是一副標準的聖子、好人、道德模範樣子,當他用神態表示自己的無辜時,連最嚴苛的審判法庭都要為自己的判決動搖。

可惜他面對的是屹立在審判法庭之上的冷酷君主。

“傷好了嗎?”

拉斐爾冷不丁問。

萊斯赫特神情自然,帶了點恰到好處的困惑:“什麽傷?”

拉斐爾瞥他一眼,對他的演技不予評價:“你是我的騎士長,你的獎勵、懲罰,都應該由我給予。”

教皇擡起眼皮,那雙冷冷的淡紫色眼睛好像能夠一眼剖進萊斯赫特心裏:“我不希望再有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