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番外·秘書長(第2/4頁)

他閉了閉眼睛,收拾好心情,悄無聲息地走進去——其實他並不用那麽小心,這間臥室的主人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就算他失禮地大喊大叫,也不會有任何回應。

房間裏的光線暗了許多,尤裏烏斯繞過擺放著沙發和茶桌的起居室,順手撿起掉在地上的一只靠枕,將它放回原來的位置,墻上的壁燈還是深夜時的亮度,窗簾沒有打開,一切都維持著昨晚的樣子。

尤裏烏斯越過拱門,映入眼簾的就是寬大的四柱床,帷幔並未放下,於是那慘烈的一幕就沒有任何遮蔽地撞入了尤裏烏斯眼裏。

淺金色淩亂的長發,淡紫色的眼睛空洞地凝固在某一點,蒼白俊美的面龐扭曲著,素白的長袍上從胸口到腰間浸透了暗紅的血,他細瘦纖長的十指猙獰箕張著,想要去抓住什麽東西,又因為什麽都沒抓住而顯得僵硬恐怖。

一把普通的短刀插在他的胸口,沒有完全幹透的血還在往外淌,吸飽了血的袖口往下一滴滴掉落,在地毯上積起一小灘血泊。

尤裏烏斯站在床邊兩三步遠的地方,整個人都凝滯了。

他從沒有想過,他會以這樣的方式面對拉斐爾的死亡。

盡管……他不能說他對此全然一無所知。

尤裏烏斯往前走了一步,他的腳尖幾乎要觸碰到那一攤血跡,短暫的停頓後,他彎下腰,隔著一段距離,視線一寸寸掃過死者痛苦的臉,過了半晌,他擡起手,輕輕攏住拉斐爾的眼睛。

人生第一次,長袖善舞的尤裏烏斯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

他可以對著活人說出各種各樣的甜言蜜語,然而對著已經死去的人,再動聽的話語都是無用的,更何況……

這是拉斐爾,是他教養出來的學生,他托舉到權力漩渦中心的玫瑰,他見過拉斐爾最糟糕的樣子,瘦巴巴的一個小殘廢,拖著沒什麽用的腿,一無所有地闖入翡冷翠浮華而危險的上層社會,還敢像一只小狼一樣對他露出獠牙。

尤裏烏斯不由自主地微笑了一下,他從不否認自己本性的惡劣與腐爛,他好奇這樣一只自以為兇巴巴的小動物會如何面對這個陌生的世界,也好奇這團生機勃勃的火焰之後會怎麽樣,是熄滅,還是燃燒得更加旺盛?於是他接手了這個小麻煩,第一次那麽耐心地教給他翡冷翠的生存法則。

噢,當然,他承認當時有那麽一點想要塑造一個屬於自己的新生命的想法,這很正常不是嗎,無聊乏味的枯燥生活裏,突然多了這麽一個新的調劑,有誰能忍住不在裏面灌輸自己的東西,把他徹底變成自己的所有物?

至少尤裏烏斯已經很克制了,他並沒有做多余的事情,只是抱著好奇的心態觀察著拉斐爾,要不是德拉克羅瓦臨死前將拉斐爾托付給他——

尤裏烏斯感受著手心裏冰冷的觸感,有點冷漠地想,這或許是一個糟糕透頂的選擇。

他給了拉斐爾他所能給的最好的一切,甚至連教皇的冠冕都為他奉上,但是權力這個遊戲場裏容納不下那樣的靈魂。

如果你能一直聽我的,尤裏烏斯慢慢合上拉斐爾的眼睛,如果你能放棄你那些無用的堅持和多余的善心,如果——

尤裏烏斯忽然想起拉斐爾還被囚禁在坎特雷拉堡的時候,當時他還沒有誕生要將拉斐爾推上教皇寶座的想法,他已經準備好了鄉間的一座莊園和一片土地,那裏不會離翡冷翠太遠,他可以定期去探望拉斐爾,抱著這樣的想法,在那四年裏,他本可以教給拉斐爾更多的東西,可因為一點無用的私心,他並沒有那麽做。

一個生活在鄉間的普通莊園主不需要時刻防備他人,也不需要知道怎麽攫取權力、怎麽面對風波詭譎,他任由拉斐爾荒廢了那四年,在寒風呼嘯的夜晚談論天文、詩歌、歷史、文學。

他給了拉斐爾一場平靜的美夢,然後親手將他送進了死亡的漩渦。

尤裏烏斯解下自己的鬥篷,他鬥篷下還穿著睡衣,淩亂的領口和褶皺的綢緞顯示他是從床上急匆匆地趕來的——穿著睡衣離開臥室,這對他來說是從未有過的失禮,只不過他此刻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他抖開鬥篷,泛著珍珠般光澤的黑色綢緞隨著主人的動作呼啦一下在空中展開,如同烏鴉的羽翼,輕柔地落下,覆蓋住了床上教皇的身軀,也遮住了淋漓的血跡。

“……再見,拉法。”

他腦海裏數不清的屬於拉斐爾的笑容一閃而過,最終,他只留下了這一句話。

守在走廊的隨從聽見了門打開的聲音,立刻挺直了身體,尤裏烏斯走出來,從另一名侍從那裏接過了備用的鬥篷裹在身上,一邊往台階下走,一邊快速地吩咐:“看守住護衛隊的成員,還有昨天晚上教皇宮的值班人員,等審查過去之後再重新安排崗位,還有,聯系隆巴迪樞機,我今天要和他單獨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