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舊家兒女(四)表字(第2/3頁)

小姐姐聞言神色立變,雙手緊緊攥起來,回頭輕輕比了個“走”的手勢,站起來拉著流風悄沒聲息地往回急走。

到了晚間,小姐姐瞅見四下無人,低聲道:“今天咱們聽到的那些話,千萬別叫人知道!”

流風雖不明就裏,卻也模糊明白茲事體大,連忙點點頭,又不解道:“那人真是二大王嗎?他要做什麽?”

小姐姐蹙眉沉吟道:“這個我也不太明白……不過,肯定不是什麽好事!他既然說‘必定盡忠職守,誓死以報’,那麽反過來,二大王要他做的事,定是有違此道了。所以千萬不能叫別人知道,否則,二大王怎肯放過咱們。”

流風一陣點頭,心裏很是佩服她的聰慧,又疑惑道:“小姐姐,‘他’是誰?”

“就是上次那個好心的護衛呀,”小姐姐促狹笑道,“我應該不會聽錯,就是不知道他怎麽又變成奉禦了。”

流風頓時恍然,難怪那人的聲音似曾相識,驚訝地道:“您不再……呃,怪他啦?”她及時地咽下“報復”二字。

小姐姐搖搖頭,訕訕地笑道:“他是忠臣孝子,我不該……而且,那次的事本來就是我不好。”

流風點點頭,又有些擔憂:“那二大王……陛下會有危險麽?”

小姐姐壓低了聲音道:“不會的,謀反是滅族之罪,濮王怎會在樹林裏說,更不會輕易叫一個外人知道。”她頓了一頓,又有些苦惱地嘆了一聲:“朝堂上許多事我都不懂,又沒人好問,只有自己琢磨了……對了,我去看看《左傳》,說不定書裏有呢!嘻嘻!”

春去秋來,轉眼已到萬木蕭蕭的年末。這一年,國中先是大旱,一春無雨,禾苗皆槁死,好容易到了豐沛多雨的夏季,中原大地又遇蝗災。

國內災荒不斷,邊境亦不安寧。年初,蒙古攻取曹州,兵圍太原府,其後三次出兵攻打坊州、代州、平陽府、大名府等,一度攻陷潼關。而後金軍又收復河間、滄、獻等州及十三屬縣,清州、威州及獲鹿縣十余城,奪回潼關,戰事往來,盡是白骨累累。

五月,西夏又來犯境。金軍在來遠鎮捉獲間諜,得知西夏修來羌城界橋,將攻打鞏州,妄圖藉此進取長安。皇帝只得命陜西行省嚴加守備。

烽煙之下民不聊生,山東河北一帶的流民也紛紛起義組建成紅襖軍。益都楊安兒和沂蒙山劉二祖兩支義軍聲勢最大,逐漸占據泰安州、滕州、兗州、萊蕪等州縣。貞祐二年,金章宗胞妹邢國長公主的駙馬仆散安貞出任山東路統軍宣撫使,率軍轉戰青、萊等地,收復諸多州縣;貞佑三年又擊敗劉二祖,再次大破楊安兒,解救脅從之民三萬余戶。

消息傳到宮中,小姐姐興奮得直跳,吵著要去看這位神威凜凜的四駙馬;而烏林答氏沉吟片刻,竟未拒絕,到仆散安貞凱旋還朝的那一日,真的抱著她到大殿前遠遠地看了一會兒。小姐姐回到翠微閣後,踮著腳尖連比帶劃地給宮人們描述這位威武的大將:“有……那麽高!像畫上的門神……不不,比門神好看多啦,就是不笑,不像是打了勝仗的樣子……”烏林答氏慈愛地摟住她,滿眼都是愛憐。

天災戰事之外,最令皇帝心焦的,莫過於皇太孫完顏鏗的病。自五月將守忠的獨子完顏鏗立為皇太孫之後,這孩子就時不時患病,先前還是小病小痛,到了年底,竟成了大病。宮中氣氛又變得低抑而詭秘,烏林答氏再三關照翠微閣眾人謹言慎行,壓著捂著小姐姐不讓她嬉鬧,生怕刺激到皇帝那焦慮又脆弱的神經。

一日,流風從近侍局回來,路過筵講堂時聽見有腳步聲從講堂邊廡廊上過來,一個男童的聲音忿忿道:“……呼敦也罷了,還有那女娃兒也來摻和!”流風一驚,聽這話的意思分明在說小姐姐,本能地閃身一躲,藏在講堂門後。這時又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笑道:“你同她置什麽氣?我悄悄告訴你,她就是個野種,不值當的。”流風大吃一驚,這聲音分明就是上次在寧德殿外樹林裏威脅那禁軍奉禦的男子,也就是濮王。講堂一帶雖不偏僻,然而過了筵講時辰後也少有人來,流風想起上次的事,十分害怕濮王,待要逃走,又辨出他像是知道小姐姐的身世,於是閃身縮了回去,心裏砰砰直跳。只聽又有個少年好奇道:“野種?她究竟是誰家孩子?怎麽無名無分地養在宮裏,連個父母也沒有。”那人又悠悠笑道:“不僅是野種,還是個孽種呢。這事你們還是不知道的好,免得一不小心漏了出來,叫陛下知道了定要責罰。”其余幾人還要再問,那人笑道:“這裏人來人往的,哪是說話的地方,不如到我府裏去。我還有幾只極好的黑鷂子,請你們玩耍玩耍如何?”幾人皆歡喜道:“如此多謝二大王。”那人親切地道:“何必這樣生疏,叫二哥便是了。”一邊談笑,一邊遠遠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