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短衣匹馬(三)止戈(第2/3頁)

他這一耽擱,待出門時完顏彝早已去遠,只得一路催馬追趕,直追出城門才看到他的背影,忙趕上前喚他。完顏彝回頭應了一聲,略放慢了速度,仍舊默默策馬前行。元好問以為他還在生氣,笑道:“你放心,青樓老鴇都是人精,方才那樣子是做給我們看的,不會為難她店裏的花魁。”完顏彝點頭道:“那便好。”元好問笑道:“她這樣無禮,你不惱?”完顏彝道:“她是漢人,仇恨金軍也是人之常情,就譬如我,也一樣恨煞了蒙軍。”元好問笑道:“你這樣通情達理,她卻不知道,可惜,可惜!”完顏彝笑道:“何必與她較真,今後不去就是了。”元好問笑道:“仲澤哪裏肯,他一直念念不忘,要來領教她的箜篌絕技呢。”完顏彝淡然道:“下回你陪先生去吧,我和大哥不在,或許她會出來。”元好問大笑道:“這小娘子氣性大得很,又愛撒謊騙人,我瞧她未必肯。”

完顏彝微微一怔,擡眼極目天邊,初夏午後的陽光閃爍著點點淺金,照在官道邊一棵枯樹光禿禿的枝條上,他像是想起了什麽,沉默片刻後方道:“許是她另有隱衷。”元好問擡眉笑道:“哦?”他一提韁繩,側身湊近,煞有介事地笑道:“你倒很憐惜她,莫非……”完顏彝愕然轉顧,旋即失笑道:“元兄真是瘋魔了,怎能扯到這上頭。”

元好問悠然笑道:“你不覺得麽,她的性子有些像你。我初見你的時候,是在豐樂樓前的大街上,你突然挺身而出,擋在戴姑娘身前。今日她也是這樣,突然闖進來擋著霓旌,老鴇來了也不怕,像極了你那時在樓上邊喝酒邊等那些人的模樣。”

完顏彝怔了一怔,片刻,才“哦”了一聲,元好問見他神色漸黯,疑道:“怎麽啦?”完顏彝嘆道:“元兄,後來戴姑娘終是如願嫁給了仆散將軍,只是將軍沉冤未白,新君登基兩年有余,至今未能昭雪……”元好問驚奇道:“啊?那人就是戴姑娘?”他嘖嘖感嘆,轉頭向不明就裏的完顏彝解釋道:“前年春夏我在史館做編修,聽人說起過,新官家恩允濟國公府的大姑娘祭拜莊獻大長公主園寢。我那時好奇,按理說大姑娘是大長公主的女兒,怎麽祭祀亡母還要官家允許。後來史館裏的同僚告訴我……”他驅馬靠近完顏彝,側轉身子,略壓低了聲音:“大姑娘是都尉唯一的側室所出。那妾室好手段,將都尉哄得五迷三道,竟與長主夫妻反目,逼得長主親自告發謀反之事……後來都尉被殺,長主薨逝,那側室知道先帝不肯放過,也尋了短見,只留下一個女兒。這孩子一如其母,慣使狐媚手段,竟挑動了擁立有功的兗國公主去說情,新官家這才允了她以庶女身份拜祭嫡母。”他嘆了一口氣,繼續道:“我聽說後也很難過,沒想到都尉竟是被結發妻子所害,想來那妾室欺人太甚了,大長公主才不惜玉石俱焚。可你剛才說,嫁了都尉的是戴姑娘……我真有點不敢相信,她會是這樣的人。”完顏彝搖頭道:“此事定然另有隱情。”說罷,便將母親重病時求告莊獻大長公主之事告訴了元好問,沉聲道:“將軍是重情重義之人,大長公主更是仁厚和善,哪怕因為戴姑娘生分了些,又何至於反目成仇?”元好問苦笑嘆息:“良佐,你不明白這世上的男女情愛,問世間情是何物,除了生死相許之外,還有許多人癡心錯付、因愛成恨、求而不得,從中生出種種憂怖嗔怨來。”完顏彝聞言,默默思索片刻,終是輕輕搖了搖頭,緩緩道:“我雖不懂情愛,可人自有品性,豈能輕易更改,我不信將軍會厭棄糟糠,更不信大長公主會謀害親夫。”元好問不料他竟這樣堅定,細想了想,也頗覺有理,不由點頭道:“這麽說來,我也不信戴姑娘那樣柔弱的女子會恃寵生驕、逼淩主母,此事定有內情。”

他頓了一頓,又側首看向完顏彝,笑道:“良佐洞悉人心,那依你之見,方才那美人會不會回心轉意?”完顏彝不料他說了半天又回到這事,扶額道:“回什麽轉什麽,時候不早,咱們快些回轉去吧!”說罷,雙腿一夾馬腹,那馬兒立刻放開四蹄,向前方軍營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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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五月,中原連日大雨,宋軍興兵攻打壽州,完顏鼎聞訊後便長籲短嘆,坐立難安。未幾,壽州失守的消息傳來,完顏鼎更是嘆息良久,王渥與元好問皆勸道:“商帥經略壽州是多年前的事了,此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不必過於憂心自責了。”完顏鼎喟然道:“去年官家與西夏議和,兩國息戰交盟、各稱兄弟,可南朝卻始終不肯善罷甘休,官家再三示好,他們仍舊無動於衷……”正大二年九月,夏國遣使來聘,奉國書稱弟,以兄事金。其後,皇帝曉諭各司,欲與南宋化解幹戈,若宋人犯邊,只以輕騎襲之,但求懲創通好,以息軍民;而南宋並不領情,依舊時不時地搞突襲,讓皇帝很是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