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上海之夜
家藝忍不住問:“那上海呢,上海治安怎麽樣?”
票買到了。家藝出站。外頭突然一陣騷動,一個中年男子拿著刀在人群裏跑,家藝嚇得連忙跑進站門,檢票員關上門。三幾個公安追著那人,一個躍起,按住了。驚魂甫定,家藝湊在人群中聽情況,才聽到有人說:“最近社會治安不好,全國嚴打呢,亂,就是得重拳出擊。”
一個中年婦女答:“也不好說,大城市,更是魚龍混雜,再說就算上海不錯,但去上海這一路呢,說不準,車匪路霸,誰知道有沒有。”一席話,家藝心裏打鼓。一個人去上海,看來真有點危險。可一時半會,找誰陪她去呢。廠裏的小姐妹?不現實,誰也不會為她請假。家裏的小姐妹呢,大姐上班帶孩子,二姐帶孩子,老四不用說了,結仇了,老五老六太小。家藝一時犯難。一擡眼,她忽然想起一個人來。
“多注意點,出遠門特別要小心。”美心嘮叨起來,她自視有出遠門的經驗,來來回回從江都老家到淮南好幾次。“知道了。”家藝答著。抽空,她去長途車站買票。她是要去上海,但不是出差,純粹是去外面透透氣。這個家,她待夠了,住夠了,活夠了,她迫切想要自己的一方天地,如果暫時不能有,那就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比如上海。
淮濱路郵政儲蓄門口,梧桐樹下。
“五個人呢。”
歐陽寶和何家藝站著說話。
“幾個人去?”
“你敢不敢離家出走?”家藝問他。
“要出口,對外國人得介紹制作過程。”
“為什麽?”歐陽不懂她的心。
“這一般不都業務員跑麽,怎麽讓你去。”美心多問一句。
“就說你敢不敢?!”家藝大聲。
“有個展會,廠裏要派人過去。”
“為了你就敢!”
“去做什麽?”
“為了我?”
“上海。”
“對。”
“出差?去哪?”
“為了我丟了工作也在所不惜?為了離家去流浪也在所不惜?”
這日,她跟單位請了一個禮拜的假。到家,美心正在打掃雞舍。家藝對美心,“媽,下個禮拜我出差。”
歐陽寶看著家藝的眼睛,“為了你我死都不怕。”
只是姊妹之間,這種事情跟誰說清楚?父母只看誰受傷比較重。家藝深感有冤沒處申。自家文出嫁之後,家藝心情始終沉郁。現如今,她甚至有種在這個家待不下去的感覺。
“真的?”家藝眼睛裏帶著笑。
家藝收拾東西,搬到老五和老六的房間。家歡是受害者,受害者就可以“為所欲為”得到優待?可事實明明是,她在屋裏坐著,老四來招惹她。然後又是老四先動手,她才反擊。
“千真萬確。”歐陽寶說,“我發誓,發毒誓!”
“閉嘴!換過來。”
家藝覺得好笑,“那行,你爬到這棵樹上。”
“媽!是老四……”
“什麽?”歐陽沒反應過來。
美心高聲:“讓你換你就換!你爸的好日子都叫你攪合了!”
“上樹。”家藝指了指高大的梧桐。
“憑什麽?!”家藝當然不願意。
歐陽一咬牙,挽起袖子,開始爬樹。好在小時候爬高上低慣了,這點功夫還有,三兩下,歐陽就爬到樹杈上,離地有近三米高。“上來啦!”歐陽低頭朝樹下喊。
可對老三家藝,她並不打算原諒。病者為大,家歡說自己耳鳴,頭疼,不能住多人間,她要求跟家藝換房間,她住單人間,老三過去和小玲、家喜擠。
“跳吧!”家藝下指令。
家歡樂觀主義,“我是鐵頭。”
“啊?”歐陽寶又沒料到。
因搶救及時,家歡並無大礙。只是有點輕微腦震蕩。醫生說,短期內可能會有眩暈嘔吐的症狀。
“你不是願意為了我去死嗎?”家藝手廓在嘴邊,像喇叭,“跳吧!”
家麗怒道:“怎麽回事?!”老太太和美心在後頭。美心要拿紗布。老太太道:“送醫院吧!”
“好嘞。”歐陽聲音有點弱。
家麗、家文第一時間沖過來。
“怎麽啦,反悔了?”家藝笑著喊。
家藝也沒了主意,恐懼地,“爸!媽!姐!”
“沒有!”
家歡倒在地上,捂著頭,指縫流出血來。
有人駐足,樹被圍滿了。
一聲慘叫。
歐陽大叫一聲,“我喜歡何家藝!為了她我願意去死!家藝!萬一我死了你告訴我爹一聲!”說著真要跳樹。
家藝開始推家歡。家歡力氣大,並沒有讓步的意思,像兵馬俑一樣立在門邊。“獨眼龍……”話剛說出口,家藝就意識到問題嚴重,家歡最忌諱別人拿她那只眼睛說事兒。只聽到家歡一聲怒吼,把家藝摔到床上。匆忙之間,家藝隨手抓起床頭櫃上的一塊鎮紙,往空中一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