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是呀,多浪漫呀,王勃這樣送別他的朋友的時候說天涯若比鄰,蘇軾這樣思念他的弟弟的時候說千裏共嬋娟…

亦菲憧憬著說:“要是真有那樣的時候,多浪漫呀。”

思念卻不能相見,卻隔著時空在同一刻彼此想念,傷感又美好,可遇而不可求,可也那麽純粹真摯。高中第一個月,離開航天城的第一個月,沒出息的黃瀛子第一次住校經歷驚心動魄,可我們也因為這個夜晚更加珍惜相守和相聚的人和時光,心裏默默許諾但願人長久。

我氣得一下子坐起來就要打他,“反正不想我也不想你。”蔣翼哈哈笑,閃轉騰挪,“可沒準就只想我呢,是吧莊遠?”莊遠沒答話,可笑聲終於真實了起來。

“胡阿姨查寢走了,你快回來吧。”明雨報平安的電話打來的時候,寢室外面已經一派平靜。

蔣翼:“他想的是亮燈的窗戶,你哪只耳朵聽見說想的是你?”啪,夢幻的泡泡一捅就碎。

蔣翼和莊遠送我們回去,我和亦菲上樓在她們寢室門口告別,進門的時候,明雨已經打了熱水回來,正在準備洗漱用品,她把熱水倒進自己和李佳怡的洗漱杯。

黃瀛子的想象力又飛了起來:“你說會不會有那樣的時候,你在北京想我們,恰好我們就在航天城裏想你呢?”

“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再洗頭發,熱水還很多,你用我的吧。”佳怡低頭說:“謝謝。”

亦菲說:“你走的這三年,我們每次聚在一起都會想你。”

誤會和爭執就是這樣被化解的。

“我到北京的第一年秋天,最想念的就是安靜的街道和那些亮著的窗戶。”也許是房間太大,男孩子的聲音就在耳邊,卻顯得有些遙遠。

很多事情,不能理解其實也不過因為不夠了解。

房間裏一瞬間的安靜,再說話的是莊遠。

我們出生在世,期望不被誤解,可總是事與願違。越是長大,承受的誤解也隨之變多,變得無從招架,我們可能會因此傷心、憤怒、無所適從,還有更多的時候,我們也會無奈。因為誤解帶來的傷害常常並非出自惡意,反而只是一些管中窺得的只言片語,那可能是一些小心,一些敏感,一些期待,一些剛剛長成的少女們的自尊。

我下意識去拉蔣翼的手,很快便被回握。可因為這樣的安慰,更加重了我莫名的委屈,“我想家了。”“沒出息。”話是這麽說,但蔣翼握著我的手又收緊了些。

豹子的爪子和豹子的皮毛,因為狹長的管道和局限的視線而被混淆,讓我們無奈又好笑。可在那個年紀,因為羞於解釋,我們有意或者無意對彼此隱瞞了很多事。

我看著天花板,想起家的樣子:“秋天的時候,天氣這麽冷,這個時間小花園的燈都該熄了,可是每家的窗戶都是亮的,裏面走動的人,我都認識。”

比如,方明雨從不是驕傲,只是極度害羞,懼怕在公共浴室洗澡;

亦菲靜靜說:“跟家屬區好不一樣啊。”

也比如,極度害羞的明雨那天在寢室抱怨不想去公共浴室的時候,李佳怡剛剛洗澡回來;還比如,從方明雨入校第一天起,李佳怡就一直在在意這個名字;

這麽晚了,外面竟然照舊車水馬龍。

再比如,李佳怡的水壺已經壞了兩天,偏偏學校小賣部也斷貨,因為晚上要參加集訓還沒有時間去商場買新的水壺,兩天只能用冷水刷牙洗臉已經讓敏感自尊的女孩子懊惱又煩躁-…….

四個人,十字形排列,躺在地板上氣喘籲籲,平復呼吸。不知道外面過了幾輛打雙閃的汽車,蔣翼問:“幾點了?”莊遠擡手看表:“十點半。”

明雨明白了佳怡,佳怡也不再因為這些小事誤解明雨。沒有誰的壞脾氣會是無緣無故,而很多讓我們不開心的事情可能都來源於對方無心無意的一句話…………

車燈閃過天花板,我問:“亦菲,你不回寢室行麽?沒準也會查寢室呢。”“沒事,我本來就是練舞的時候才偶爾過來住,老師不管的。”

她們可能之後也不會是朋友,但是都願意開始讓對方了解自己,因為這樣,會讓自己也讓彼此都開心一些。

這不熟悉的情緒讓我歸因於第一次離家不歸。

敏感好強卻也貼心善良的方明雨開始學會接納自己不習慣的事情,留心自己的言行,照顧他人的想法。我們都是第一次從巢穴往外飛的小鳥,有時候結伴而行,有時候獨自長大,經歷了一點點小風雨,我們都知道了怎麽做一只更好的小鳥。

這一笑,剛剛所有的胡思亂想和莫名心悸都無影無蹤,遲鈍的黃瀛子覺得有什麽事情發生了,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那一刹那,我只覺得自己好快樂,可又莫名有些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