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2/3頁)

這三年來,他很累很累,但有一根胡蘿蔔吊在面前,便也不覺得那麽累。

現在,胡蘿蔔沒了。

時箋陡然有一種信念喪失之感,他痛苦到幾近作嘔反胃,他胡亂將自己扔在床上,他告訴自己,你只是太累了,你需要睡一覺,睡一覺就好,睡一覺就不會這麽難受。

時箋終究是把自己哄睡著了。

待到再度醒來,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他摸黑下床,進到盥洗室,用冷水洗了把臉,他看著鏡子裏自己沾著水珠的臉,十九歲,男孩子顏值最巔峰的時候,時箋正顏無敵,比起他那位靠美貌入贅豪門的父親有過之無不及。

他睡了一覺,但一點也沒有變好。

對於自己的愛而不得,時箋痛苦,且難以接受,他瘋得愈發厲害,他仿佛看到腦袋邊上,各自漂浮著一個小人。

左邊那個正在慫恿他:“我們把陸延遲約出來,再找個地下室把他關進去,捆綁他,囚禁他,他跟你很熟,對你防備不深,你可以做得悄無聲息。”

右邊那個則在拼命鼓掌:“好啊好啊,我們就這麽辦?這樣陸延遲就是你的了。”

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他從來只有一個人,反正沒人管他死活,反正這麽些年他早就長歪了偏偏又按照社會層面約定俗成的一些評價標準把自己打造成外人眼中優秀的樣子,反正他連死亡都不在乎更不會在乎坐牢……

他所學的知識,數學、化學、醫學、懸疑推理,無不為了犯罪在做鋪墊。

但是,但是啊,時箋質問自己——

真把陸延遲囚禁起來,讓他經歷那些痛苦和磨難,讓他變成另一個陰暗又扭曲的自己……這樣的陸延遲,你還會愛嗎?

你真的要用畢生所學的全部知識對陸延遲犯法嗎?

時箋盯著鏡子裏的自己,這樣一張臉,年輕,漂亮,又因著骨子裏冰冷殘忍的一面更添了幾分妖麗和危險,是當之無愧的神顏。

平庸和天才蟄伏於一體,善良和邪惡掩藏於一身,這是一張矛盾重重又充滿欲望的臉。

他被欲望驅使著,謀劃了一切,去釣人直男,又被欲望驅使著,一步步押上自己,賠進了身心,想要得到人陸延遲。

最後,輸得一敗塗地。

他覺得自己尚且還有幾分理智和善良,你看,他居然忍住了沒對陸延遲犯罪。

時箋自嘲地笑笑,他轉身,拿上鑰匙,去到墮落街。

已然是淩晨一點,四周闃靜無人,路燈昏黃薄暗,街道因著無人打掃臟亂破敗。

時箋來到槐序琴行,拉開卷閘門,推開玻璃門,進到琴行,按開燈,又把門關上鎖好,去到地下室。

小時候,時箋每一次被孟深欺負,為自己憤憤不平,他都會離家出走,他會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他唯一能去的地方,便是地下音樂間。

對於有錢人家的小孩兒而言,鋼琴似乎是必修。

養母也給他和孟深請了家教老師教鋼琴,對於那位被慣壞了、性格跋扈無能的哥哥而言,大幾百一節的鋼琴課上著,卻什麽都學不會,孟深很快就放棄了鋼琴,而他的暴發戶父親以及靠生兒子上位的母親顯然對音樂一竅不通,地下音樂間一直空置。

地下音樂間成為了時箋的秘密花園。

在小小的地下音樂間裏,時箋覺得自己是國王,他像是國王逡巡自己的領土一般在音樂間裏遊蕩徘徊,他彈著鋼琴,做著春秋大夢,幻想著自己長大,似乎長大是個很美好的詞匯,他可以把軟弱無力的自己甩在身後,他無所不能。

今時此刻,時箋姑且算得上長大了,卻依舊在經歷那些委屈和難堪,他想要把自己藏起來,藏在一個沒人發現的角落裏,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這間地下室,哪怕這裏從來不屬於自己。

好在淩晨一點的地下音樂室空無一人。

他可以很短暫地躲一小會兒。

時箋按開燈,抱著自己的吉他,信手談起不成調的曲子,又隨意淺唱低吟——

“想和你站在艷陽下……

想化成清風輕吻你臉頰……

或許,最深的暗戀最瘋狂。”(寫不出,擺爛了)

這些旋律和歌詞,從起初的磕磕絆絆,到最後變得絲滑順暢。

這樣的暗戀心境,時箋只能寫在歌裏,在無人的時候悄然訴說。

時箋抱著吉他,最後以槐序樂隊主唱的身份清唱了一遍這首叫做《想》的歌。

他的音樂素養擺在那裏,一首歌寫出來質量如何他一清二楚,他一生也就寫了這麽一首歌,真實經歷,極盡真誠,自然打動人心。

時箋找了紙筆,把詞譜寫了下來,他即將遠離,去往異國他鄉,而和槐序樂隊,到底是他失約在先。

這首歌的版權,就是他對樂隊的補償,這是他的歉意。

待到這首歌寫完,時箋扔下紙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