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春風/她的美是淬了毒的鋒刃(3)（第2/3頁）

“零零”的電車聲響驚動了心潮起伏的霍仲祺，兩人上了車，售票員打量了他們一眼，對霍仲祺道：“長官，買票嗎？”

“父親”沉默溫雅，和記憶中寵溺縱容她的那個人全然不同。她不明白為什麽他能耐心地照料她和旭明這麽多年——只因為母親在他生命中短短一瞬的驚鴻照影嗎？

霍仲祺點了下頭，從衣袋裏摸出一塊銀元遞了過去。那售票員看了看他，低著頭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麽，卻不去接他的錢。顧婉凝連忙從手袋裏找出幾個銅元來：“雙虹橋。”那售票員又覷了覷霍仲祺的臉色，才接了錢撕票給她。

自母親離開之後，她就再也沒有淘氣過了，一次也沒有。從她在報紙上看到那張婚禮的照片開始，她就知道，所有事都不同了。

他們往後走了幾步尋了位子坐下，霍仲祺才輕聲問顧婉凝：“怎麽電車上買票不找錢的嗎？”

她淘氣起來是什麽樣子，她自己也快忘記了吧？

顧婉凝莞爾笑道：“兩張票只要六個銅元，你拿一塊大洋出來，讓他數一百幾十個銅元找還你嗎？人家還以為你是不肯買票，才故意為難的。”

小霍仔細看了看她，笑道：“我倒想不出，你淘氣起來是什麽樣子。”

霍仲祺想了想方才那售票員的神情，低頭一笑，瞥見顧婉凝手裏的車票，便道：“你給我看看車票。”

顧婉凝唇邊浮著一縷淺淡的笑意：“我也淘氣過一陣子，後來就懂事了。”

顧婉凝知道他沒有坐過電車，事事新鮮，便把車票遞了過去，霍仲祺拿在手裏看了看，感嘆道：“原來坐電車這麽便宜。”

“小時候？”霍仲祺低低重復了一句，笑著說，“我小時候頂淘氣的，你呢？”

他們前頭亦坐了一男一女，女的一直絮絮說著什麽，過了一陣，聲音漸高，男的卻端坐著一言不發，仿佛是夫妻吵架的樣子。只聽那女子說著說著，聲氣憤然起來：“你老實同我講，那個許小姐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沒什麽，想我小時候的事。”

那男人四下看了看，低聲道：“哪有這種事？”

“你在想什麽呢？這麽入神。”霍仲祺偏過臉問她。

女子浮誇地冷笑了一聲：“你怎麽知道沒有？難道你問過她？”

不管是在國外還是回國之後，顧婉凝坐車都極少坐在副駕，她還記得那天和虞浩霆從國際飯店出來，他開了車帶她去芙蓉巷，她從來沒見過他自己開車，很覺得新鮮，看了他好一會兒。他的側臉很好看，眉峰軒傲，眼尾狹長，那天，他穿了身淺灰的西服，打了煙紫的領帶，她私心揣度，甚至覺得他有些太過好看了，或許是因了這個緣故，他才總是習慣著軍裝嗎？用戎裝凜冽淡去幾分濁世佳公子的風華翩躚。

“沒有。”

車子開出了一段路，霍仲祺和她談笑了幾句，忽然覺得顧婉凝沒有方才在學校裏那樣活潑，悄悄打量了她一眼，卻見她眉宇間一片惘然。

“什麽沒有？是你沒有問過她，還是沒有這回事？”

兩個人說著，已經走到了學校門口，霍仲祺的車就停在路邊，卻不是警備司令部的車牌，而是一輛米黃車身的凱迪拉克，夜色之中頗為顯眼。霍仲祺見她打量車子，微微一笑：“這車不是我的，一個朋友剛從美國訂回來，借給我玩玩兒。”

“沒有就是沒有。你不要整天亂想，她不過是待人活潑熱情些罷了。”

霍仲祺笑道：“那還是算了。在戰場上當英雄，一不小心就是烈士了。”

“你急著替她撇清什麽？活潑？那個妖妖調調的樣子到了你們男人眼裏就是‘活潑’‘熱情’……”

他這句話說得正經，倒讓顧婉凝有些赧然：“是我小人之心了。我暑假的時候可能會到報館去實習，要是霍公子以後在戰場上成了英雄，可要給我個做采訪的機會。”

“有什麽事回家裏去說，在外頭嚷什麽？”

“你就不能想我一點好的？”霍仲祺皺眉道，“你走了之後，我可一直都在前線呢。”

“她做都做得出，我說說又怎麽樣？你別想糊弄我，你到底和她有沒有事？”

顧婉凝絞著手袋的鏈子想了想，狐疑道：“你是不是在江寧惹了什麽麻煩，才躲到舊京來的？”

“我都說了沒有，你還要怎樣？”

卻見霍仲祺笑著搖了搖頭，“你忘了我跟你說過的，我如今可是一心一意只做好人了。”

“你以為我會信你嗎？”

“好像是昌懷有一個空軍基地，找個飛行員做男朋友可是件頂時髦的事。剛才上樓叫我的那個女孩子，就有個空軍男朋友。”顧婉凝說著，輕輕一笑，“不信，你回頭去跟他們借身空軍制服，再來跟我們學校的女生搭訕，不敢說有十足的把握，六七成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