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甘願/求得淺歡風日好(2)

虞浩霆愕然:“什麽?”

“我還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邵朗逸清寂的笑容如雲縷後模糊了邊緣的弦月,“等灃南的事情了了,我會跟參謀部請辭。”

“沒什麽,我累了。”邵朗逸慢慢解了硬挺的戎裝領口,“你也知道,這幾年我做的事,沒有一件是我自己想做的。”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有事要問她。”虞浩霆避開他的目光,那方手帕握在手裏,像呵在掌心的一只雛鳥,怕傷了它又怕失了它。他想起方才她看他的眼神,想起他方才驟然萌生的念頭,他自己也忍不住憎惡自己,他不是想要那樣的,他只是想問她一句話。

虞浩霆輕輕點了點頭:“我明白。那你有什麽打算?”

邵朗逸回頭看了他一眼,眼中笑意飄忽:“浩霆,就算是做戲,要發脾氣的人也該是我吧?”

“不知道。”邵朗逸無所謂地聳了下肩,“或許,回去把我的學位念完?”

虞浩霆冷笑:“戴季晟生性多疑,你哪兒來的把握?”他強迫自己集中精力,忽略掉邵朗逸調侃的口吻,“這樣無謂的事情你也想得出!”

虞浩霆剛剛勾起唇角,那微笑還未劃開就凍住了:“那……”他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邵朗逸盡數堵了回去:“我的夫人和孩子,當然跟我一起走。”他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的憐憫:“浩霆,算了吧。你和她……早就沒有可能了。”

“他會信。”邵朗逸踱到露台邊上,隨手撥弄著細密清香的月桂枝條,“我都怕要是再來晚一點兒,你就把人給我拐走了,他為什麽不信?”

早就沒有可能了。是有多早?從他初見她的那天開始嗎?那這些年,他和她算是什麽?他自言自語般沉沉問道:“為什麽……”

虞浩霆眸光犀冷,話卻有些煩躁:“他不會信的。”他在想什麽?他故意把她帶到他面前來做戲,他料定他見了她便會這樣失了分寸,他的心意他心知肚明,他為什麽還要讓這件事陷進一個無可挽回的死局?

邵朗逸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停了一停:“你既然已經知道了結果,何必還要追問緣由呢?”

“扶桑人快按捺不住了,與其將來腹背受敵,不如先拿掉灃南——”邵朗逸仿佛並沒有聽見他的問題,“你這些天想的不是這件事嗎?”

她是戴季晟的女兒,他們注定了不該有任何一點交集,即便是沒有南園那場意外,即便是沒有小霍的一片癡心,即便是沒有他的一錯再錯,他們也不會有一個圓滿。

“我知道。”邵朗逸話起得突兀,虞浩霆卻不覺得意外,“你今天為什麽帶她來?”

邵朗逸走的時候,唐家仍然很熱鬧,甚至跟他談笑寒暄的人都喜樂融融得略有些過分,他應付得就越發漫不經心。從唐公館出來,一彎新月全然匿入了雲影,星星點點的雨痕無聲落於車窗。

“我見過戴季晟的人了。”

邵朗逸凝神看著窗外,忽然問道:“劍聲,這附近有沒有什麽喝酒的地方?”

獨上西樓寂寞,兩個人,是多了一倍的寂寞。

淺碧的酒夾著淡淡梨花香,綿綿入口,一點澀一點涼,叫他想起那年他們在綏江,他握著她的手,眼眸明亮如星光,她對他說:“你得答應我一件事,那山路上的梨花你不要動。”

初夏夜,上弦月。

那一路梨花想必是她極心愛的吧?或許,他也該尋一處有梨花的春庭來藏她?

露台的門重又合起,隔絕了所有或驚或憂的目光,唯見人影隱約。

他搖頭失笑,就算他尋來,也只會叫她徒增傷感罷了。

打量了他們一眼,對孫熙平吩咐道:“先送夫人回去。”

今晚他看見她的時候,她眼裏有委屈,有惱怒,有強忍的淚,有戰栗的疼——他竟是覺得羨慕,她從沒有這樣洶湧濃烈的感情對他。

燈光驟然一亮,邵朗逸閑庭信步地走了進來,面上猶帶著慣常的溫和笑意:“浩霆,這不合適吧?”

他和她,困頓如斯,他竟是覺得羨慕。

虞浩霆連忙站住,只見她別開臉龐不肯看他,卻從手包裏拿出一方手帕直直遞了過來。他接過那手帕了然地在唇上一拭,果然有嫣紅痕跡,他心裏莫名地一慟,剛要開口,露台的門已被人推開了。

人人盡道斷腸初,那堪腸已無。

虞浩霆應了一聲,回頭看著顧婉凝,動了動喉頭,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他轉過身,虛著聲音說了句“對不起”就要拉開門走出去,卻聽顧婉凝在他身後倉促地叫了一聲:“你等等。”

原來,能演一出悲劇也是種難得的運氣。

“知道了。”

他仔細去想他這一次的決定,這已然是最好的結局了吧?無論是對他,抑或對她。

正在這時,忽然有人在露台的玻璃窗格敲了兩下,卻是郭茂蘭的聲音:“總長,邵司令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