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惜月/我的良人卻已轉身走了(6)

婉凝不願再說什麽無謂的話，更不願打擾她這片刻的安寧，然而下一刻，她卻忽然發覺秋月白的神情有些古怪：“月白，你怎麽樣？”

“以後惜月……就拜托你了。”月白面上淚痕猶在，語調卻異常平靜，放開了顧婉凝的手，又轉過臉去“看”惜月。

月白緩緩轉過頭，面上的神情似悲似喜，有些茫然又有些驚駭，細細的眉尖幾乎顰在一處，遲疑著問道：“顧小姐，你穿的——是件綠色的衣裳嗎？”

“顧小姐！”月白急切地打斷了她，“我求你……替我照顧惜月，我求你！”月白一句“我求你”，顧婉凝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好，這幾天我替你照顧她，你好好將養，以後……”

顧婉凝聞言，先是一愕，旋即雙手掩在了唇上，又驚又喜：“月白，月白，你能看見我？！”

顧婉凝心事一沉，溫言道：“你先好好歇一會兒，別的事回頭……”

月白惘然中破涕含笑，先是轉過臉癡癡看著惜月，卻又驀然驚覺了什麽，急急去抓顧婉凝的手：“顧小姐，你能不能幫我找……”她情急之下，一口氣憋在胸腔裏，緩了兩下，後面的話才說出來，“找找茂蘭的照片，我想……我想看看他。”

月白的手巍巍顫抖著去碰觸嬰孩幼嫩的臉龐，噙著淚水重復了一句：“惜月……”她憐愛地“注視”著身邊的小小嬰孩，仿佛從那繈褓中汲取到了能量。片刻之後，月白轉過臉龐，倏然握住了顧婉凝的手：“顧小姐，我想求你一件事。”

“嗯，好！”顧婉凝連忙起身出去，叫外頭的侍從立刻打電話給葉錚，找一張郭茂蘭的照片，馬上送到醫院來。

“月白……月白，你不要哭，你現在什麽都不要想，她們說這個時候不能流淚的。”婉凝一時之間不知該跟她說什麽才好，幸而護士把收拾妥當的孩子抱了過來，婉凝連忙把孩子放到月白枕邊，她知道月白不能視物，一邊把她的手牽到孩子頰邊，一邊盡力用歡欣的語氣贊道：“你家惜月好漂亮，不像一一，生出來的時候像個小猴子。”

葉錚這些天都在參謀部值班，一接到電話，雖然不明所以，也隱約猜度出一二，可一時之間卻想不起哪兒有郭茂蘭的照片。因為月白雙眼皆盲，郭茂蘭怕觸她傷懷，兩個人結婚的時候也沒有拍照。郭茂蘭辦公桌上倒是壓了一張軍校畢業時的合影，但烏泱泱一票人，皆是一樣的軍姿戎裝，能看出什麽？

秋月白用指尖反握了握她的手，唇邊猶有笑意，晶瑩的淚水卻從眼角簌簌而下：“其實，你那天來，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出事了，他寄信回來，都是算好日子的，七天一封……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和孩子，顧小姐，謝謝你。”

畢業？他焦灼間念頭一閃，直奔郭茂蘭的文件櫃，把鎖用槍托砸開就是一通翻找。

婉凝一怔：“月白……”

葉錚那邊還沒有消息，月白眼中的神采卻一分一分淡了下去，婉凝把憂慮壓在心底，逗弄著孩子吸引月白的注意。但月白卻連碰觸孩子的力氣也沒有了，只是勉力把貪戀的目光停在惜月臉上。

月白吃力地“笑”了一下：“顧小姐，你不用騙我了。”

婉凝驚見她不聲不響合了眼睛，急忙搖了搖她的手臂：“月白，月白！你看，惜月在笑呢。”

婉凝挨在她身邊坐下，把月白的手合在掌心：“嗯，我已經叫人去給茂蘭打電話了。”

月白掀了掀眼皮，似嘆似訴：“我想，到了那邊……就算我認不出他，他也會認出我的。你說，是不是？顧小姐，你別擔心，我不害怕。有他在，我什麽都不怕……”

嬰孩的啼哭是連日來唯一讓婉凝感到安慰的消息，然而大夫的話卻又將她的心弦拋到了懸崖底。月白虛弱得沒有一絲血色，仿佛連睜開眼睛的力氣也沒有了，聽見她走近，睫毛輕輕顫動，嘴唇努力向上揚起：“是個女兒。”

顧婉凝一面用手拭淚，一面極力抑住自己的哽咽：“葉錚馬上就過來，你先別睡，月白，你等一下……”

我呼叫他，他卻不回答。

月白縮了縮身體，聚起全身的力量又睜開眼睛，悠悠一盼，便又合了眼簾，唇角有微薄笑意：“顧小姐，你真是好看。”

我尋找他，竟尋不見。

病房的門被匆忙推開，葉錚把手裏的東西往顧婉凝面前一遞：“茂蘭的畢業證，只有這個了。”顧婉凝卻沒有伸手去接，只是不聲不響地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著月白。葉錚打量了她們一下，卻沒看見孩子，心中不由陰雲漫起：“怎麽了？”

他說話的時候，我神不守舍。

婉凝擡起頭，落在他面上的目光空冷而哀戚：“不用了。”

我給我的良人開了門。我的良人卻已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