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所謂伊人(1)

茉喜立刻沖向了門口,“我去看!”

但是誰也沒檢查地面。眼看能有人的地方的確是都沒有人,白二奶奶不置可否,帶著麾下眾仆以及兒子想要班師回朝。然而正在此時,鵬琨忽然說道:“等一下,房前屋後還沒看呢!”

李媽一言不發地伸出手,直接揪住了茉喜的後衣領,“你且待著吧,有人替你去。”

茉喜盯著地面,不吭聲了。兩只手暗暗地在袖子裏攥緊了,她看到了炕角地上扔著一只大皮鞋——萬嘉桂的皮鞋。

茉喜掙紮著想要甩開李媽的手,“房後都是草,走過去會臟了鞋。”

白二奶奶面無表情地轉向了前方,“嗬,你這證人倒是不少。”

李媽不松手,與此同時,已經有人出門往房後去了。茉喜慌得一閉眼睛,然而未等她喘過這一口氣,門外已經有了答復:“太太,房後也沒人。”

然後她怯怯地又道:“大哥可以作證的。我早早就出去了,半路正遇上大哥坐大馬車回來。”

這麽找還沒有人,看來是真沒人了。一陣夜風從窗外噓溜溜地吹了過去,風聲尖銳,類似哭號。白二奶奶聽在耳中,有些發毛,又實在是一無所獲,故而這回頭也不回,當真率眾走了。至於茉喜,她一時無法處置,也就只好是不理不睬了。

茉喜垂下了頭,“我這一個來月,總是晚上膝蓋疼。大姐說我是在長個子,沒事兒。可我熬不住疼,今早就跑出去買了一瓶藥酒,我想搽了它大概就不疼了。”

白二奶奶等人一走,茉喜立刻跑去了房後。

白二奶奶回頭看她,“你拿藥酒幹什麽?”

今夜是個月黑風高的天氣,她直接上了墻,扒著墻頭往下看,什麽也看不見。壯了膽子壓低聲音,她輕聲呼喚:“萬嘉桂!”

茉喜小聲答道:“是藥酒。我上午打翻了一瓶藥酒。”

沒有回應。

白二奶奶擡手在鼻端扇了扇,“這是什麽味道?”

她不敢連名帶姓地叫了,迎著風又喚:“哎!”

茉喜還想再來幾嗓子給萬嘉桂通風報信,然而院門已經被李媽推開了,眾人一擁而入地進了房,只見房內空空蕩蕩,哪裏有人?再擠進裏屋一瞧,裏屋炕上扔著一團被褥,也依舊是沒有人,只是空氣刺鼻,有濃烈的藥酒氣味。

還是沒回應。

一步一步地逼近了小院,在到達院門之前,茉喜忽然腳下一滑,在人前摔了個大跟頭,疼得大叫了一聲。這一嗓子可真是不低,嗷地一下子,嚇得白二奶奶都一哆嗦。

茉喜越過後墻找了一圈,沒找到萬嘉桂,繼續上樹爬墻把腦袋伸出了白宅,她往街上看,街道空曠,依舊是沒人。

茉喜一路走得艱難,一顆心跳得快從喉嚨口裏拱了出來——不知道萬嘉桂現在是個什麽情況,萬一真被白二奶奶發現她在屋裏藏了個男人,那後果是不堪設想的。白二奶奶早就想把她攆出去了,如今這正是個大好的借口。

茉喜傻了眼,心想萬嘉桂穿著一只鞋跑哪兒去了?

半個小時之後,白二奶奶親自出門,帶著仆婦領著鵬琨押著茉喜,在四盞馬燈的照耀下直奔了宅子角落的冷宮。

茉喜惶惶然地回了房,也沒點燈,就蜷縮著蹲在了那一只大皮鞋旁。萬嘉桂昨夜忽然來,今夜忽然走,除了一只大皮鞋和一屋子藥酒氣味,什麽都沒留下。幸虧還有這麽一點藥酒氣味,以及身邊這只大皮鞋,否則茉喜簡直要懷疑自己是做了一夜一日的夢。

這話一說出來,滿屋子的人都變了臉色。因為那院子的來歷,屋中的人們可是都清楚。而茉喜方才隨口撒了個謊,萬沒想到此謊一出,她的聽眾們竟是一起惶恐了。

茉喜心裏空落落的,也不肯睡,靜等著萬嘉桂再回來。

茉喜擡手一抹眼淚,哭咧咧地說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有時候在院兒裏待著,就有小石頭從天上掉下來打我,還有時候到了半夜,窗戶外頭會有人嘆氣。”

然而萬嘉桂沒有再回來。跛著一只腳穿著一只鞋的萬嘉桂宛如平地飛升了一般,真的徹底消失了。

此言一出,白二奶奶登時一怔,“院兒裏的鬼?什麽鬼?小孩子家家,不許胡說八道!”

茉喜等到淩晨時分,又冷又累又困,熬不住了。

這回房裏的主要人物只剩了白二奶奶、茉喜以及鵬琨,話就好說得多了。白二奶奶頗想拿話詐一詐茉喜,然而鵬琨不能體會母親的苦心,白二奶奶一開腔,他也跟著開腔,白二奶奶氣得不說了,他也啞巴了。茉喜則是含胸駝背拖著大鼻涕,披散著一腦袋長頭發,高一聲低一聲地號,號到最後她號出了這麽一句話:“我要騙人,讓院兒裏的鬼吃了我。”

她搖晃著站起身,先提著那只大皮鞋出了門,把它藏到了房後的一小堆瓦礫中,然後回了裏屋拎起大茶壺,想要給自己倒一杯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