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救星(1)(第3/4頁)

正當此時,外間堂屋的房門開了。

看清茉喜之後,他一聲不吭地低了頭,繼續翻他手裏的小破書。

茉喜發了狠,可是腹中那小生命仿佛已經有了靈一般,比她更狠。鋼刀抽出來又狠狠地往回一捅,茉喜在突如其來的劇痛中翻了白眼。口水順著嘴角流下來,她的呼吸斷了,一只手撂在大腿上,卻還死死地攥著拳頭。

茉喜訕訕地橫穿院子走到了他身邊,居高臨下地低頭看,“呀,你還認識字哪?”

抱著膝蓋歪在了墻角,她昏昏沉沉地半睜了眼睛,手指頭和腳指頭全都抽筋一般地蜷著。也許應該叫人救命了,可是她竭盡全力地張了張嘴,卻只發出了幾聲貓叫般的呻吟。血還在流,滔滔地流,怎麽可能不流?一把無形的鋼刀刺入腹中,正翻轉攪動著要她性命!她可不能讓這把鋼刀得了逞,她才十六,她還有天高地闊的一輩子要活!手掌顫抖著捂住小腹,她咬緊牙關,在心裏對著自己的肚子說話:“小畜生,別賴在姑奶奶肚子裏,快點兒給我滾出去!要死你自己死,姑奶奶才不陪你!你現在不下去,我就立馬再給你加一副藥,看看咱倆到底是誰橫!”

小武一點頭,“嗯。”

所以現在的茉喜,盡管疼得死去活來,卻是依然不敢聲張。新制的褲子被鮮血汙了,她極力地想要快往床邊爬,可真絲床單還是被她蹭上了大片的血跡。天黑透了,陳文德快回來了,他回來之後看到了這麽一張血床和這麽一個血人,會怎麽樣?會不會嫌惡得連吵帶罵,薅著頭發把她拎出去自生自滅?不能,應該不至於,茉喜覺得他挺喜歡自己的,不至於忽然就這麽絕情,可是,還是提前多加小心為好。咬緊牙關伸下一只手,她大頭沖下地爬下了床。

茉喜感覺自己連累了他,所以有點羞愧,沒話找話地想和他多聊幾句,“你看的是什麽書呀?”

她疼得眼前一陣陣發黑,甚至連呼吸的力量都要失去,一點一點地爬向床邊,她卻是始終不肯出聲——在傷得最狠病得最重的時候,她素來是格外地沉默安靜,因為在的她童年世界裏,傷與病全是和死掛著鉤的,沒人會憐惜她的傷與病,傷與病只會給人帶去更多的麻煩,讓人們恨不得馬上用席子把她卷起來,將她扔到亂墳崗子上去。

“舊書。”

她怕臟了褲子,掙紮著想要坐起身,然而手和腳竟然冰涼得失了知覺。疼痛從小腹向四肢百骸蔓延,她連腰都是軟的,想要往上挺,然而硬是挺不起來。喘息著背過手向後摸了一把,她摸到了床單上濕漉漉的涼血。

茉喜彎下腰,看書頁上的大字一排一排印得整齊,每一排的長短也統一,就猜測道:“這書上印的是詩吧?”

忽然間,她感覺自己開始流血了。

小武這回連頭都沒點,“嗯。”

小肚子裏越來越疼了,疼得她頭上隱隱見了冷汗。脫鞋上床滾到了床裏,她蜷縮成了緊緊的一團,大睜著眼睛開始苦熬。疼是一定的,流血也是一定的,這兩樣她都不怕、都扛得住,只要不死就好。

茉喜慢慢蹲下了,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的鞋。鞋是大紅緞子面的新鞋,鞋面鞋幫全繡著密密的花。指尖搭在鞋面上,她靜靜地描了一會兒繡花紋路。然後扭頭面對小武,她像下了某種決心一般,忽然說道:“小武,你幫我認幾個字。”

“要發作了?”她忽然有些恐慌,因為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是能平安度過這一關,還是像那個暗娼一樣,被這服藥活活地折磨死;應該為此做什麽準備,也不清楚——大夫一定是懂的,然而小武一定是沒有問,縱算問了,一個沒結婚的小夥子,大概也聽不明白;縱算明白了,大概也不好意思主動告訴自己。

說完這話,她擡手從衣領子裏拈出一根細細的絲絳,絲絳連著個小小的香荷包。荷包不是擺設,裏面真藏著東西,是一張折疊到了極致的小紙條。

這個念頭閃過沒多久,她忽然覺得小肚子裏有點疼,像是平日要來紅時的那種疼,不嚴重,然而斷斷續續地總也不停。

茉喜拿著紙條展開來,對著上面那幾個字又看了看,然後把它遞給了小武。

然而今天的反應異於昨日,她在房內坐到夕陽西下,坐得肚子裏嘰裏咕嚕亂叫,完全沒有上吐下瀉的意思,於是她疑疑惑惑地獨自吃了晚飯,心想小武是不是讓野郎中給騙了?我喝的這東西真是那個藥嗎?

小武莫名其妙地接了紙條,看過一眼之後便讀出了聲音,“今日救命之恩,來日必當相報。落款是個‘萬’。”

小武領命而去,這回一次拎回了兩包藥。吃過午飯之後,茉喜早早地又喝了一大碗藥湯,然後攥著一卷手紙,她在房內坐了,隨時預備著往茅房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