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時候所有人都覺得她瘋了，用一門頂好的親事換一個誰見著都不敢碰的落魄公子。疼愛她的父親自然不會允許，而顧楚生本也對她無意，也沒答應。

當年顧楚生是和楚錦定的娃娃親，可她卻喜歡上了顧楚生。那時候顧家蒙難，顧楚生受牽連被貶至邊境，楚錦來朝她哭訴怕去邊境吃苦，她見妹妹對顧楚生無意，於是要求自己嫁給顧楚生，楚錦代替她，嫁給鎮國侯府的世子衛珺。

沒有人支持她這份感情，是她自己想盡辦法跟著顧楚生去的乾陽，是顧楚生被她這份情誼感動，感恩於她危難時不離不棄，所以才娶了她。

是啊，是她要嫁給顧楚生。

顧楚生本也非池中物，她陪著顧楚生在邊境，度過了最艱難的六年，為他生下孩子。而他步步高升，回到了華京，一路官至內閣首輔。

“是姐姐一廂情願要嫁給顧楚生，沒人逼姐姐，不是嗎？”

如果只是如此，那也算段佳話。

“是姐姐要為顧楚生掙軍功上戰場敗了身子，與他人無幹。”

可問題就在於，顧楚生心裏始終記掛著楚錦，而楚錦代替她嫁過去的鎮國侯府在她剛嫁過去時就滿門戰死沙場，只剩下一個十四歲的衛韞獨撐高門，那時候楚錦不願為了衛煬守寡，於是從衛家拿到了休書，恢復獨身。

“是姐姐要私奔嫁給顧楚生，阿錦幫了姐姐。”

顧楚生遇到了楚錦，兩人舊情復燃，重修於好，這時候楚瑜哪裏忍得？

“每一條路，都是姐姐選的。阿錦從來聽姐姐的話，不是嗎？”

在楚錦進門之後，她大吵大鬧，她因嫉妒失了分寸，一點一點消磨了顧楚生的情誼，最終被顧楚生以侍奉母親的名義，送到了乾陽。

這話讓楚瑜愣了愣，楚錦擡起手，如同年少時一般，溫柔覆在楚瑜手上。

在乾陽一呆六年，直到她死去，滿打滿算，她陪伴顧楚生十二年。

“可是，你憑什麽恨呢？”楚錦溫和出聲：“我有何處對不起你嗎，姐姐？”

楚錦問得是啊。

她本天之驕子，卻一步一步落到了今日的地步，怎麽不恨？

她為什麽要恨呢？

怎麽會不恨？

顧楚生不要她，當年就說得清楚，是她強求；

她平淡開口，楚瑜用眼神盯著她，給予了回復。

顧楚生想要楚錦，是她仗著自己曾經犧牲，就逼著他們二人分開。

“恨嗎？”

他們或許有錯，但千錯萬錯，錯在她楚瑜不該執迷不悟，不該喜歡那個不喜歡的人。

楚錦瞧著她，神色慢慢冷漠。

風雪越大，外面傳來男人急促而穩重的步子。他向來如此，喜怒不形於色，你也瞧不出他心裏到底想著些什麽。

可是她回不去了，她注定要死在這異鄉。

片刻後，男人打起簾子進來。

然而顧楚生均將她的要求駁回，如今她不久於人世，顧楚生終於回到乾陽來，說帶她回華京。

他身著紫色繡蟒官服，頭戴金冠，他看上去消瘦許多，一貫俊雅的眉目帶了幾分淩厲的味道。

她不行了，她身子早就敗了，她多次和顧楚生請求，想回到華京去，想看看自己的父親——這輩子，唯一對她好的男人。

他站在門口，止住步子，風雪夾雜灌入，吹得楚瑜一口血悶在胸口。

楚瑜說不出話，楚錦說的是實話。

她驟然發現，十二年，再如何深情厚誼，似乎都已經放下。

“姐姐看上去，似乎不行了呢？”

她看著這個男人，發現自己早已不愛了，她的愛情早就消磨在時光裏，只是放不下執著。

她揮了揮手，讓人將顧顏青送了下去，隨後低頭瞧著楚瑜的眼睛。

她不是愛他，她只是不甘心。

楚錦靜靜打量著她，許久後，緩緩笑了。

想通了這一點，她突然如此後悔這十二年。

楚瑜知曉楚錦是不會讓她聽到顧顏青那聲母親了，她一把抓住她，死死盯著她。

十二年前她不該踏出那一步，不該追著這個薄情人遠赴他鄉，不該以為自己能用熱血心腸，捂熱這塊冰冷的石頭。

她懇求看著楚錦，楚錦明了她的意思，卻是笑了笑，假裝不知，上前掖了掖她的被子，溫柔道：“楚生一會兒就來，姐姐不必掛念。”

她緩慢笑開，好似尚在十二年前，她還是將軍府英姿颯爽的嫡長女，手握長槍，神色傲然。

此時此刻，她早已失去了手中的劍，心中的劍，她想要這個孩子喚一聲母親，需得面前這個妹妹許肯。

“顧楚生，”她喘息著，輕聲開口：“若得再生，願能與君，再無糾葛！”

謾罵並沒有作用。

顧楚生瞳孔驟然急縮，楚瑜說完這一句，一口血急促噴出，楚錦驚叫出聲，顧楚生急忙上前，將人一把攬進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