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只是什麽？

“我只是……”

她說不出口，過往翻滾上來，從十二歲那年，對楚臨陽那句“憑什麽”，就成為了她的執念。

楚錦擡眼迎向她的目光，牙齒微微顫抖。

她反復掙紮，終於出聲：“不甘心。”

“我知道，”楚瑜溫和了聲音，放開她，靜靜看著她，重復道：“我知道。”

說完之後，她仿佛是將自己一生最狼狽的一刻放在了楚瑜面前。她慢慢閉上眼睛：“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我怕大哥，又希望大哥對我像對你一樣好。我感覺不到誰愛我，母親不愛我，她愛的是父親，她在乎的是自己，她只會反反復復和我說，她對我多好，要我記得；父親不愛我，他從不喜歡我，只會罵我；哥哥……哥哥……”

“我沒有，”楚錦咬牙開口：“想欺辱你。”

楚錦說不下去，楚瑜靜靜聽著。

楚瑜說著，楚錦捏著拳頭，睜著眼睛，眼淚簌簌而落。楚瑜感受著肩頭被眼淚打濕，她擁緊她一些，嘆息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變成今天這樣，可是阿錦，你該找回你自己。別被這世間的陰暗、恐懼、絕望、痛苦種種，去把自己變得面目全非。可能你不懂我今天在說什麽，但這也是我作為姐姐，想給你的最好的東西。你把我當家人，我就把你當家人。你若把我當仇人，阿錦，”楚瑜嘆息出聲：“我也從不是個讓人欺辱的人，你可明白？”

她突然覺得有那麽些酸楚。

“阿錦，”她抱著她，像年少時一樣，溫和開口：“你該多出去看看。這世間有大好山河，你不該拘於這宅院寸土。你會發現所謂財富不過過眼雲煙，所謂男人的一時愛慕不過晨間露珠，所謂女子的名聲、後宅的心機，那都是在消耗你的生命和美麗。你本來是個特別特別好的姑娘，”

如果上輩子她早些知道楚錦在想什麽。甚至於如果上輩子她早一點詢問過哪怕一次，或許就不會讓楚錦變成後來的模樣。

楚瑜靜靜看著面前捏著拳頭，紅著眼的姑娘。她抿了抿唇，終於是伸出手，將楚錦擁入了懷裏。

她看著抽噎不停的楚錦，擡手覆在楚錦的頭發上。

來得及，一切都來得及。

“那我呢？”

人的成長都是一步一步，哪有人真的就從一開始，就壞成這樣？

楚錦呆呆擡頭看她，楚瑜平靜出聲：“阿錦，如果你不曾害我，其實我很愛你。”

年少的楚錦也會偷偷養貓，也會哭著問她會不會死。

“我們家的人不懂得表達感情，可是並不代表不愛。哥哥每年回家，在邊境時候都會給你挑禮物，遇到好看的娃娃，都買下來，和我說是帶給阿錦的。父親一個隨時準備給我上軍棍的糙漢，卻能控制住自己，再暴怒都沒對你動過手。至於母親……”楚瑜苦笑：“她偏心都偏得我難過了，她要你記得她對你的好，也只是因為你是她的唯一，我和父兄都在邊境，她誰都沒有在身邊，她不安，她害怕。”

她眉眼間還有少年氣，並不全是楚瑜死去時，那精致又惡毒的女人。楚瑜靜靜看著她，一時之間竟也覺得，其實並沒有那麽恨的。

“阿錦，”楚瑜嘆了口氣：“你看，那麽多人愛你呀。”

楚瑜偏了偏頭看楚錦，她比楚錦高出半個頭去，楚錦瘦弱，站在她身邊，看上去讓人覺得柔弱又憐惜。

楚錦沒有說話，衛韞和楚臨陽站在前方，他們等了一會兒了，看那對姐妹哭哭抱抱。楚臨陽看了看天時，衛韞察覺他怕是要走了，便同楚瑜道：“嫂子，可能回了？”

楚錦看著站在長廊上，眼中有回憶之色的楚瑜。她覺得有什麽翻湧在她喉間。

“我這就來。”

如果說楚臨陽死之前，楚錦做的一切是為了自己富貴榮華，楚臨陽死之後，楚錦嫁給顧楚生之後，那鋪天蓋地的，簡直是恨了。

楚瑜揚聲，嘆了口氣後，提裙轉身。楚錦突然叫住她：“阿姐，你可遇到過什麽傷害你的事。你看著就怕，卻又執著放不下？”

其實年少的自己和楚錦，也並不是那麽壞的關系。是怎麽一步一步走到後來的呢？

楚瑜久久沒有回聲，她背對著楚錦，不由自主挺直了腰背，好久後，才道：“有。”

楚瑜說著，思緒忍不住遠了去。

比如顧楚生，比如她。他們都是她上輩子的噩夢，她害怕，又執著。她以為自己會恨他們一輩子，纏繞在這噩夢裏，拼命逃脫，卻又不得超生。

“這對我來說，本也不是什麽大事兒，”楚瑜靠在長柱子上，語調裏帶了那麽幾分無奈：“我要是告訴家裏人，按照家裏的脾氣，父親除了上軍棍就是上竹條，母親罵人傷人又沒重點，哥哥就更算了，他能把你當我打，你這身子骨，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