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十五歲的楚瑜和顧楚生,十分簡單,僅此而已。

楚瑜淡淡開口,其實她和顧楚生的開始並不復雜,戰場被救,從此長久的暗戀,被楚錦慫恿下私奔,然後被拒絕。

“遇到你哥哥後,我意識到其實我愛的不是顧楚生,我愛的是顧楚生給我的那份錯覺。十二歲那年他對我伸出手,我就以為他會給我愛,但其實他不會給,也沒有責任給。其實我和楚錦沒有多大區別,楚錦在家庭裏沒有感受過愛,於是她用盡方法手段去追求一個人對她好,我也是如此。”

“我想我和他的事兒,得從我十二歲那年說起。”

上輩子她執著十二年,求的是這份心上的圓滿,年少時沒有得到,所以就拼命渴求。

楚瑜垂著眼眸,從來沒有人問過她與顧楚生的事,仿佛她愛顧楚生這件事是突如其來,她說愛,大家就坦然接受,也沒有人問過一句為什麽。

而回顧來看,楚錦用盡手段,與她所求,何嘗不是一樣?

“其實,也沒什麽。”

她看明白了楚錦,也就看明白了自己。只是她這一路的感悟如何得來不能言明,只能用衛珺當幌子,說著自己的心得:“人心都會有殘缺,有不圓滿,可不能一直活在這份殘缺裏。”

然而問出這句話後,衛韞就覺得失禮,忙道:“我就是好奇,不說也不妨事。”

“所以你放棄了顧楚生?”

其實本來不該問的,他從來也不是想打聽楚瑜過去的人。可是聽著顧楚生說“他與楚瑜青梅竹馬,還有只有兩個人認出來的符號”,聽著楚瑜說她如何如何熟識顧楚生,顧楚生是什麽脾氣,他就有種莫名的排斥感湧上來。他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個外人,他插入不了他們的世界,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們的世界經歷過什麽。

衛韞皺起眉頭,楚瑜輕輕一笑:“應該說,所以我放下了我的執念。而顧楚生……”

“嫂嫂說的,我都明白。”衛韞低著頭,任楚瑜將酒杯放在他手邊,垂眸道:“嫂嫂不如同給我說說,你和顧楚生的事兒吧。”

楚瑜抿了口酒,輕輕嘆息:“或許曾經喜歡過,可是放下了,就是放下了。如今瞧著他,也就覺得是個路人而已。若不是要幫著你,我與他大概今生今世,都不會再見了。”

說著,她給衛韞倒了杯酒:“做大事者心思不能太過細膩,否則善妒多疑,日久天長,便會走到歪路上,也引不來良才效力。”

衛韞沒有再把話接下去,他低頭看著腳下庭院裏的鵝卵石,許久後,他慢慢道:“其實我氣惱的不是顧楚生,是自己。”

想一想,怕死這樣的態度惹惱了衛韞。她笑了笑道:“他這人是這樣,有幾分才能的人多少有些脾氣,你日後見得多,要學著包容些。”

“嗯?”

“嗯。”楚瑜點了點頭,這點她倒是贊成。顧楚生此人內心極其狂傲,於政治一事上完全是個狂熱賭徒,從來覺得自己不會輸。

楚瑜有些疑惑:“你氣惱自己什麽?”

“他這豎子,”衛韞也沒直說,扭頭叱責道:“輕狂!”

衛韞沉默了一會兒,楚瑜便靜靜等著,過了好久,衛韞終於才擡起頭來,認真看著楚瑜,有些忐忑道:“嫂嫂,我是不是太孩子氣了?”

楚瑜不覺笑出聲來,卻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多激他,只是壓著笑意道:“是怎麽同顧楚生吵起來的,同給我說說?”

聽了這話,楚瑜微微一愣,片刻後,卻是笑出聲來:“你是氣惱這個?”

衛韞聽話坐下來,楚瑜靠著柱子,曲著腿,執了一杯酒,含笑看著衛韞。衛韞則是腳搭在長廊邊上、手放在兩邊,垂著眼眸坐著,活像個小姑娘。

“我與顧楚生,差別也不過就是三歲,”衛韞抿了抿唇:“可我卻覺得,這人心智之深沉,讓我自慚形穢。與他相比較,我總覺得自己不過是虛張聲勢,刻意裝出來的那份成熟。他卻是真的老謀深算,無論是拿捏情緒還是猜測人心,都精準得讓人覺得可怕。”

楚瑜招呼著他到了長廊邊上,這裏已經備好了水酒茶點,楚瑜靠著一根柱子坐下來,指了指水酒對面道:“坐吧。”

楚瑜聽著,喝了口酒:“你覺得自己在外是虛張聲勢,怎不知他在你面前也是虛張聲勢呢?”

“嗯。”衛韞垂下眼眸,沒有多說,心裏不自覺湧起了幾分自卑來,總覺得面前人如月宮仙子落凡,自己只是人間莽撞少年郎,觸碰不得。

少年時顧楚生是什麽樣子,她還記得。十七歲的顧楚生比十四歲的衛韞,半斤八兩,誰也不比誰好到哪裏去。都是天之驕子,不過是所擅長方向不同,哪裏又來天差地別?

衛韞站在她身後瞧她,楚瑜聽得關門的聲響,笑著轉頭看了過去:“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