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顧楚生就跪在原地，他還保持著救人的姿勢，魏清平沖到屍體邊上，迅速檢查後，表情便沉了下來。

魏清平跟著楚瑜沖進房中的時候，陳九兒已經沒了心跳。

片刻後，她搖了搖頭，站了起來。

顧楚生咬著牙，手一直按著她傷口，試圖給她止血。他整個人都在顫抖，孩子就在他身邊，仿佛是知道母親的離開，一直哭鬧不停。

她站起來，見顧楚生還沒動作，便道：“顧大人，人已經沒了，送走吧。”

問完這句話，她整個人似乎也伴隨著這個問句，慢慢枯萎下去。

顧楚生還是不動，楚瑜上前去，將孩子抱在懷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起來吧。”

“大人，”她眼前慢慢黑下去：“這大楚……什麽時候……才安定啊？”

顧楚生聽到楚瑜的話，才有了些許反應。他似乎是這才回過神來，呆呆站起來。

“一條命，”她喘息著，血瘋狂奔湧出來，從顧楚生指縫中奔流出來，顧楚生整個人都在顫抖，他聽著她道：“換我兒……半生平安……也是值得。”

他的手上還染著血，走得跌跌撞撞，楚瑜見他情況不對，趕緊跟了上去。

眼淚從陳九兒眼中慢慢流下來，她艱難笑開：“大人，”她聲音輕如浮萍：“賤民之苦，貴人安知？”

她抱著孩子跟到顧楚生屋中，他先是吩咐了人給顧楚生準備了一碗安神湯，而後才抱著孩子，走到顧楚生房裏。

“你才是他母親！”顧楚生怒吼：“怎麽會有你這樣的母親！”

顧楚生沒關門，他坐在自己床邊，用染血的手環抱著自己，呆呆看著灑進來的月光。

她開口道：“這個孩子，還沒有名字……您……好好照顧……”

“其實我該早知道的。”

陳九兒艱難笑了：“大人……”

楚瑜拍著孩子進來，聽見顧楚生的聲音：“我該早就想到，她為什麽問我那些話。我也該早就明白，她吃了這麽多苦，她的世界，比我想象裏，要難得多了。”

顧楚生沖過去，從袖子中拿出藥和紗布，近來這些急救他已經做得極其熟練，楚瑜轉頭就去找魏清平，顧楚生在屋中，給陳九兒撒了藥，按壓著出血的位置，滿臉慌張。

“她一個婦人，帶著一個孩子，要過下去，太難了。”

孩子就在她身邊，他似乎已經感知到了什麽，張牙舞爪，哭得撕心裂肺。

楚瑜抱著孩子來到顧楚生身邊，坐了下去，聽著他道：“她活不下來。哪怕有我幫忙，可我能幫她幾年呢？我不在她旁邊，或許不久後，我就不記得這個人了。”

才剛剛回到院子中，兩人便聽到嬰兒震天的哭聲，顧楚生沖在前面，猛地踢開了房門，隨後便看見血蔓延了一地，女子倒在血泊裏，胸前插著一把利刃。

“楚生，”楚瑜嘆息出聲：“這不能怪你。”

隨後便朝著陳九兒房中猛地沖了過去，楚瑜愣了愣，隨後追著回去。

沒有任何人想到，這個婦人會有這樣的打算。

話沒說完，顧楚生猛地反應過來，大叫一聲：“不好！”

“她心裏覺得，如果我不幫她，她和這個孩子，都活不下來。所以她一定要逼著我要這個孩子。”

楚瑜倒也習慣了顧楚生這份風度，找了話題隨口聊天，顧楚生心中覺得有些不安，他慢慢道：“她問我是否能收留……”

“可是為什麽她會活得這麽絕望？”

“她同你說了些什麽？”

顧楚生慢慢轉過眼來，看著楚瑜：“為什麽，我大楚百姓，會覺得自己命如螻蟻，如果沒有人相救，便活不下去？”

顧楚生轉身離開，走到長廊上時，便看見楚瑜抱劍等著他。兩人一起走出院子，顧楚生固執要送楚瑜回房。

“楚生……”

陳九兒舒了口氣，她躬下身來，抱著孩子，跪在地上，認認真真給顧楚生說了句，謝謝。

楚瑜被顧楚生眼中的淚光駭住，他看著她，顫抖著身子，沙啞道：“她問我大楚什麽時候才能安定？這話我也問過，上輩子，這輩子，我問了兩輩子……”

於是他點頭道：“可。”

“可大楚為什麽不安定？”顧楚生站起來，佝僂著，盯著楚瑜，牙齒輕輕打顫：“我大楚有最廣闊的土地，最英勇的兒郎，最努力的百姓，為什麽不安定？因為人心……”

顧楚生看著陳九兒，他想，陳九兒一個女子，在亂世漂泊，也只是想給孩子求個依靠。

他擡起手，放在自己胸口，怒喝出聲：“因為趙玥那賊子狼心狗肺！因為淳德帝那蠢貨不分是非！因為姚勇這狗賊一心為己！因為我……”

“若有一日，我出了意外，”陳九兒冷靜下來，她盯著顧楚生，平靜道：“那麽，這個孩子，顧大人可否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