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二（第4/6頁）

“夠不夠……”

沈無雙沒說話，他暗中握緊了自己袖間的暗器，聞到房間裏彌漫起一陣類似於青草與蘭花混雜的香味。

他似乎在忍受什麽煎熬，反復開口：“夠不夠……”

聽到這話，沈無雙心裏提了起來，玉琳瑯淡道：“天下神醫，一般出自百草閣，當年因為我眼盲，百草閣不曾收我，所以一直以來，我都是自學。我自學的法子很簡單，我會熟悉所有當世名醫的藥方，揣摩他們開方子的思路。林大夫的藥方總是喜歡另辟蹊徑，十分冒險，故而病人若不能完全治好，便是早日歸天。然而林大夫有一位師弟卻截然不同……”

長公主愣在原地，他眼前開始模糊，手腳也開始不能用力，他在地上摸索著，四肢並行著想去找她。

“林大夫可知道，您用藥的路子其實與其他醫者差別很大。”

其實他想忍耐，想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哪怕知道了，也不要讓她知道，他已經知道。

沈無雙笑起來：“玉姑娘如何知道的？”

他想假裝什麽都沒發生，天下太平，可天生他就這樣敏銳，想傻都傻不了。

“哦？”

於是他克制不住，眼淚落下來，他跪爬著摸索到她身前，抓住她的衣角，擡起頭來，露出一張又笑又哭的面容，低聲問她：“夠不夠了？”

說著，玉琳瑯招呼著沈無雙坐下，沈無雙跪坐下來，看見面上已經放好的茶，聽玉琳瑯道：“我見了你的方子，便知道你是要來見我的。”

把天下給你，把心給你，把命給你，把一切你想要你不要的都給你，夠不夠？

玉琳瑯淡道：“你也知道，陛下憂慮過重，難以入眠。”

他沒說出口，她一瞬間卻仿佛讀懂了他在問什麽，她顫抖著身子，聽他開口問：“阿姐，”他眼淚如雨而落，她一生沒見過他這樣哭，他抓著她，像抓著生命僅剩的東西：“這一次，你有沒有喜歡我？”

“一些安神的藥丸罷了。”

幼年在李家避難時，你有沒有喜歡我？

說著，玉琳瑯便領著沈無雙進了房中。沈無雙跟著玉琳瑯進了屋中，仿佛是漫不經心道：“玉姑娘方才給陛下的藥是什麽？”

少年在秦王府當秦王世子，怯生生將精心挑選的小花送你時，你有沒有喜歡我？

沈無雙看了一眼那個藥瓶，沒有多說，等趙玥等人離去後，玉琳瑯招呼沈無雙道：“林大夫裏面來。”

青年滿門抄斬，在你府中當面首，盡心盡力噓寒問暖時，你有沒有喜歡我？

玉琳瑯應了聲，揮了揮手，旁邊的書童便進了屋子，去拿了幾個藥瓶出來。

如今將這薄命、這天下、這半生全送你，這一次，你有沒有喜歡我？

“玉姑娘。”沈無雙沒有多說，只是叫了一聲，便當做打了招呼。趙玥見兩人互相寒暄著，便道：“你們先聊，朕先去處理公務了。玉大夫，”趙玥想起來：“你說的藥，就交給張輝吧。”

那是積攢了二十多年綿長又炙熱的深愛，在問完這一句後，他再也支撐不住，一口血嘔了出來，長公主慌忙扶住他，焦急道：“來人！來人！叫太醫過來，陛下嘔血了！”

“林聖手。”玉琳瑯點點頭，笑起來道：“久聞不如見面，過去江湖上未曾得見，卻不想在宮裏與林大夫相逢。”

趙玥死死抓著她，外面兵荒馬亂，等了許久後，太醫匆匆而來，趙玥卻已經在長公主懷裏，徹底沉睡下去。

“在下林悅。”

所有人扶著趙玥上了床，太醫給趙玥診斷開方子，許久後，太醫趕過來同長公主說了情況，長公主哭著點頭，內心卻是放心下去。

玉琳瑯聽到這話，也並不奇怪，平靜道：“來人是？”

這所有的症狀與顧楚生說得無異，無論太醫怎麽說，趙玥都再醒不過來了。

“玉大夫，”趙玥聲音裏是顯而易見的歡喜：“我帶了一個大夫過來，就是上次給你看方子的那位，他說想同您交流一下。”

如今只等明天對外宣稱他病重由她接管朝政，然後聯合顧楚生穩住華京，宣衛韞帶兵入京，等她足月臨盆，找個孩子過來，不久後，趙玥就可以病去。

玉琳瑯聞聲擡起頭來，她仿佛是能看到一樣，恭敬給趙玥行了個禮：“陛下。”

想到“病去”二字，長公主恍惚了片刻，她腦海裏劃過趙玥含著淚的臉，她有些茫然，等了許久，所有人退下去，她坐到床邊，靜靜看著趙玥的面容。

這個院子周邊都沒什麽人，院子裏曝曬著許多草藥，一個盲眼女人帶著藥童正在曬制草藥。趙玥落下轎，高興道：“玉大夫。”

其實他老了。

趙玥同他說說笑笑，領著他進了冷宮一個院落。

人都是會老的，哪怕他容貌依舊俊美，眼角去依舊有了皺紋，和少年時截然不同。她擡手撫摸上他的眼角，好久後，她低聲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