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5/6頁)

這類老陳醋向來只能獨飲,真說出來倒顯得不豁達。

晏書珩輕晃杯盞,無奈笑笑。

人影交錯,絲竹聲聲。

這是晏書珩回建康後第一次現身宴席中,也是他升至中書令後的頭次,前來赴宴的貴客們不免前來慶賀。

青年溫和有禮,無論是誰來交談敬酒,都謙遜地與之共飲。一場宴席下來,博得眾權貴不少好感,也飲了不少酒,好在他酒量尚可。

酒終人散時,晏書珩起身,目光散漫,頎長身形亦稍顯慵懶。

本已走到廊下,卻又忽然頓住。

廊下候著的仆婢忙問道:“長公子可是有何吩咐?”

晏書珩擺了擺手,示意無事。

他折過身,徑直往正廳的方向走回。廳內,眾多仆從正在收拾殘羹冷炙,管事的人見他折返,忙上前。

“長公子可是忘了東西?”

晏書珩笑笑,笑容裏有著頗多無奈,像是認栽了一般。

他目光在廳內逡巡一番:“陳氏送來的三春寒,可還有剩余?”

管事的猶記得長公子一杯接著一杯獨飲的情形,忙道:“有!還余五六壇,小的這就讓人送去您院中!”

晏書珩溫和頷首:“不必送去院中,我有事要出府去見一個人,命人直接搬去我的馬車上吧。”

管事的忙招呼仆從搬酒。

晏書珩走出幾步後,又囑咐:“不必多拿,兩壇即可。”

他轉過身,管事的以為他還有事要囑咐,卻只聽到青年低聲自語:“以免喝多了,她又要發酒瘋,

“這人當真是可恨至極。”

管事的琢磨著青年的語氣,覺得真是耐人尋味:長公子脾氣好是晏府公認的,難得見他說一個人可恨。

可明明說著惱人,卻還不忘體貼地給那人帶酒。

這感情可真復雜又深刻啊!

.

今夜月色正明,一行人馬在石板路上拖下長長的影子。

晏書珩靠在車壁上,身上已換了身嶄新的衣袍。他不討厭杯盞和酒壺中溢出的酒味,但不喜聞衣物上殘存的酒味,更想到她或許未睡,若直接回去撞上她,恐會熏著她。因此回別院前,晏書珩特地沐浴更衣。

車內燃著香爐,香熏似晨霧,無聲無息滲入衣料之中。

抵達後,晏書珩直接回了小竹園。月下的竹園安靜祥和,並未因他數日的缺席而有何不圓滿。

鄭嬸見他回來,欣然迎上來:“長公子,娘子還在沐浴。”

晏書珩將那壇酒遞給鄭嬸:“酒溫一溫,另備幾個小菜和點心,小菜清淡些的,點心要芙蓉糕。罷了,如今已入夜,她太貪嘴,芙蓉糕且去了。”

鄭嬸應了下來,趁著這空當,偷偷看了青年一眼。

今夜的長公子,有些奇怪。

鄭嬸走後,青年又問竹鳶:“我不在這幾日她過得可還好,身子可有異常?飲食起居如何。”

竹鳶將阿姒這些日子每日作甚、甚至食欲如何,睡得可踏實都細細說來,末了又心虛道:“只是前夜送來芙蓉糕時,婢子一個不留神,娘子多吃了兩塊,有些積食,但很快便無礙了。婢子下次會多加留意的。”

“無礙,”晏書珩低低笑了。

“你們看不住她的。”

話雖是笑著說的,但竹鳶除去聽出寵溺外,卻還聽出些悵然。

長公子今日似有些清冷沉郁。

晏書珩入了屋,在窗前竹椅上落座。環顧一圈,才發覺屋內添了些小擺設,較之走前有不少變化。

青年無奈地笑笑。他以為自己不在時,竹園因少了個要緊的人而一片冷清,不料反倒更添些人氣。

沒有他,她仍怡然自得。

不過這樣也好。

至少她能過得很好。

低頭一看,憑幾上還擺著編得相當蹩腳的兩個平安結。

晏書珩拈起那兩枚繩結放在眼前細細地看,這絕不是鄭嬸和竹鳶該有的手藝,是誰編制的不言而喻。

是摸索著編的,還是……

她能看得見了?

且刻意瞞著竹園和鄭嬸。

晏書珩把兩枚繩結攥在掌心,略顯粗糙的紋路清晰地印在手心。

掀簾聲傳來,他擡眼望去,是阿姒掀起浴房氈簾。

晏書珩手指在膝上輕點,懶散的目光影子般落在氈簾上。

看到那張芙蓉面時,明明只分別數日,可他心口卻陡然一跳,好似久別重逢。女郎白皙的面頰被熱氣熏得泛出微微的紅,像將將出果的櫻桃。她怕水弄濕頭發,將一頭烏發挽起,用布巾裹住,細細的脖頸露了出來,晏書珩能清晰瞧見她被泡紅的耳垂。

他的目光緊緊攝住她雙眼。

阿姒看了過來。

晏書珩長指頓在半空。

但她很快錯開目光,兩眼茫茫然,不似復明的模樣。

阿姒一手掀起竹簾,一手扒在門框上,偏著腦袋側耳細聽,好像從洞中探出頭留意周遭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