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洗龍溝

梁儲打了個哈哈:“何必請見,我等閣臣,四天都等不了嗎?陛下要看,送去便是。皇帝勤勉難道不是好事?”

蔣冕和毛紀一時語塞。

梁儲又問了楊廷和一句:“介夫,事到如今,只怕朝會時陛下就會令禮部追尊興獻王、加王妃為太後,屆時你阻不阻?”

觸及靈魂的問題,楊廷和一時沉默了下來。

稍微想了片刻之後他就說道:“如今更緊要之事,卻是新政有許多未得具體方略盡快推行!我恐陛下其實並非盡數不允,只是商議之時好讓我等在這件事上退讓。君上如此處置國事,非國之幸事!”

他沒說屆時勸不勸阻,但卻對皇帝可能采取的策略先定性了。

拿國事作為籌碼與臣下交換對追尊加號一事的認同,這並非王道。

梁叔厚擡頭望外看了看天色,站了起來笑道:“那就到時候再看吧,也快到申時了,老夫年邁,先告辭。”

說罷就這麽瀟灑悠閑地離開了。

禮法的作用確實很大,天子的做法確實容易成為某些動亂的誘因或者借口,問題在於,現在這些動亂到底有沒有苗頭?

還沒有。這固然有大禮之議尚未宣之天下的緣故,但看陛下如今的舉動,他真的怕天下不知道嗎?

查賬,這是意料之中,但沒想到來得這麽快,還是皇帝親查。

皇帝懂查賬嗎?

這一點眾臣都表示懷疑,歷來查賬都是欽命某些大臣去查。

現在這情況毛紀的反應之所以那麽大,是因為讓內臣在查的可能性更大。

讓內臣查,如果真要查出什麽問題來借題發揮,想辦的那自然大概率是外臣。

皇帝是不是有意整肅朝堂,革除一批人、提拔一批新人?

許多人都這樣想,因而心思也就活泛起來。

這樣才對!哪怕皇帝和內臣查不出什麽,那也是在給信號。

現在問題僅僅在於,皇帝是想打壓哪些人?

猜疑一起,皇帝初次臨朝聽政前的京城熱鬧起來。

投帖拜見重臣的,家宅青樓酒肆等各處交換意見的,激情上疏的……

皇帝給的信號,說不定就是讓群臣幫著翻舊賬!

沒有借口和罪責,怎麽能動一些人?

王瓊這樣與楊廷和關系素來不好的人想著自保,許多言官更是雙眼冒精光準備大展拳腳……

新朝天子的第一把火,可能遠比楊廷和他們估計的要大。

……

乾清宮外,司禮監包括其他十一監四司八局裏在內書堂讀過書,能讀懂奏疏賬冊、能寫字的太監們被叫來了很多。

此時,他們搬來了許多小書案,分成了幾個大組。

每個小書案後坐著兩人,一人翻看賬冊或奏疏,另一人則提筆記錄什麽。

遠遠的望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殿試提前舉行了,就是地點不對。

逡巡其中的皇帝和黃錦,時不時地提醒他們該摘錄哪些、如何記錄在發給他們的表格上。

張太後就算要在宮裏散散步,也不會散到乾清宮這邊來。但現在她也很關心朱厚熜的動態,因此她很早就得到了回報。

這件事從上午時候就開始了。

等到朱厚熜酉時去過幾筵殿之後過來看望她時,張太後問道:“皇帝,聽聞你把識文斷字的奴婢們都叫去了乾清宮,在核查賬目?”

朱厚熜微笑著點了點頭,對她在宮中的耳目靈通一點都不奇怪。

這皇宮裏,朱厚熜還沒有先懲治哪些人,更不曾開始大換血。

但眼下開始了查賬,而且是動用太監們查賬,張太後始終摸不準他的意思。她繼續問:“這次核查賬目,不知是為了什麽?如今你剛剛登基,就算要敲打一下外臣們,徐徐圖之也更穩妥……”

情況已然不同了,皇帝是個笑面虎,表面禮數無缺,但對她卻是態度明確。

剛被敲打過的張太後反而需要多倚重外臣來制約一下皇帝。

朱厚熜一直笑著,聞言回復道:“只是先心裏有個底,沒打算生事。要是回頭被外臣們問住了或者哄騙了,豈不是會鬧笑話?”

“原來如此……皇帝所慮極是。只是昨日才登基,宮裏還沒來得及四下巡視一番就專心政事,皇帝真是太勤勉了。皇帝還年輕,可別累壞了身子。”

“把意思吩咐下去了,事都是他們在做,朕倒不勞累。”朱厚熜說罷就問她今天過得怎麽樣,然後又請教起朱厚照的玄宮——也就是墳冢——開工之事,問她遣張鶴齡張延齡崔元等人負責祭祀合不合適,又說這事後面的工程該派誰督辦。

聽到朱厚熜提出來的人選,張太後發現竟是讓張鶴齡兄弟去負責,一時又搞不懂他的態度。

大行皇帝的陵寢督造,那其實是個美差。一切都有舊例,不勞累,但銀錢卻定然會充足保證。事情做完之後,賞賜也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