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昏君!

楊廷和站在群臣前面淚流滿面。

這新皇帝他真的不怕,他這一遍遍明確地問,就是在挑事。

他一點都不怕這第一天上朝就鬧得群臣離心,他還命起居注官記錄著。

這個天子是如此強勢,真不怕逼得群臣聯合著某些藩王造反嗎?

十五歲毫無根基的孩子,到底誰給了他這樣的勇氣?

而在他所謂“效率”、“務實”的說辭下,天子的威壓顯得如此真實,名為“問三遍”的寬容卻淩厲至極。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嗎?

他甚至是笑著問的。

一個復設了起居注官的“聖明”天子,一個始終帶著笑臉、只是偶爾嚴肅的“寬仁”天子!

楊廷和今日連受重創,別說在朝堂中清除小人了,連天子面子上的支持都得不到,現在更護不住沖出來的毛澄。

他知道毛澄在這件事上退無可退。

毛澄在良鄉就太早表明了態度,剛才在眾臣面前面對禮部要承擔的重任又被天子逼得下不來台。他這個禮部尚書如果真的順從了天子,隨後也必將被很多人盯著這件事攻擊,甚至在史書、雜記中編排他一輩子。

他只是沒聰明到立刻發現天子話中的陷阱,要不然大可當場問一句是不是要同時議論四人封號。那樣的話,好歹還有余地可供轉圜,雖然余地很小。

天子把大行皇帝謚號和其余三號捆綁在一起,本就是陽謀。

現在,天子問到了第二遍:“堅決不認同朕以興獻王長子繼統之後追尊先父、加封生母的,站到中間來,第二遍。”

問題更加明確了:是以興獻王長子已經繼統之後追封生父、加封生母的。

他可不是亂來的啊!之前有定國公這個宣詔之人的回答,他這個新君就是以興獻王長子繼位的。

毛澄還是只能昂著頭瞪圓了淚眼站在那裏。

楊廷和知道毛澄可能在等著自己最後出來護一護他,幫天子和他造一個台階。

只是楊廷和清楚,若今天他幫毛澄造了這個台階,他在百官面前就已經是一敗塗地、事事皆退了。

遺詔的解釋權是在內閣手上,但天子已經登基了。

事到如今,確實只有忠不忠於這個天子的兩個選項。

忠於天子,確實不是只有萬事都同意、不反對這個態度。

但不能是這件事。

這是天子繼位的合法性問題,是他得以立身朝堂甚至存活於大明的基礎。

天子在笑,但笑裏暗藏的都是殺意:“第三遍,在行殿之中有太後懿旨、諸位閣臣及奉迎團諸位已經認可的情況下,堅決認為朕以興獻王長子繼統之後又要繼嗣為孝廟之子的,站在中間。”

詢問越來越明確,又加上了登基之前太後已經下了懿旨,四個內閣大臣及毛澄本人都無異議的情況下,天子還是繼承了大統。現在,要推翻當時的決定嗎?

朱厚熜還加上了慫恿:“朕不妨再給個恩典:這一回不殺人。皇兄無嗣,朕繼位前並非嗣子,此種情況亙古未有,有些迂腐之人想不通道理那是能理解的。朕金口玉言:沒有謀逆實舉,那就只是貶官為民永不敘用。”

他指著嚴嵩:“今日之事,必將載於史冊!青史留名的大好機會,還有要把握的嗎?”

不知道為什麽,勛臣武將中的很多人越看天子笑就越順眼,越聽天子說話越喜歡。

聽聽,多損啊,這一回不殺人,青史留名的大好機會。

但永不敘用了。

會不會禍及子孫,誰知道?但墻倒眾人推,這大家都知道。

可這能說天子不仁嗎?

是天子表明了態度之後,太後認可、閣臣沒有反對、奉迎團諸人包括毛澄在內也都默認了的。

天子已經以興獻王長子身份登基,若卻反對他現在追尊生父、進封生母,那不就是不忠?

不忠之臣,沒有族誅就是天恩浩蕩了,只誅一人,男丁充軍、女眷打入教坊司,那都算是法外開恩。

再說了,人家晨昏定省,每天去看望太後兩次,相談甚歡呢。

你們算些什麽忠臣,要反對這樣和睦的天家?

朱厚熜每問一遍,站在中間的人就會少一些。

今天對很多文臣來說,是挺屈辱的。

可他們又想要站出來表明一下對這個問題道義上的態度,又要表明一下作為臣子在底線上的忠誠。

現在問到第三遍加了這麽一個不殺的“恩典”,有些人屈辱之下真的在猶豫著要不要重新站出來。

我多年寒窗,好不容易當上的朝參官,我能受這羞辱?

我堅持禮制,就是迂腐之人了?

禮制就是根本,嗣統本應一體!

真就有人這麽幹了,左右橫跳了屬於是。

但對許多勛臣武將來說,真的好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