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記者嚴嵩的采訪攻略
在這個關口為於謙再追美謚,信息量過於爆炸。
於謙身死之後自不必說,憲宗為他平反時,也不好直接去說自己父親的不是,只是用赦免了於謙兒子於冕、賜職、歸還田產、為於謙賜祭奠等方式。
弘治二年,朱佑樘才又追贈於謙為特進光祿大夫、柱國、太傅,追謚肅湣。
在漢代時,只有三公、侯爵才有資格獲得謚號。唐宋時,職官三品以上、散官二品以上,有這個資格。
到了明朝,已經擴大到了有一定名望的人都能有。
追謚又不同於本謚,那都是出於聖意,是來自皇權的認可。
宋代之後,文臣最高謚是文正,武將最高謚號是武忠。
還有一類叫通謚,那是給能文能武的臣子的。先有諸葛亮,後有郭子儀,而本朝靖難第一功臣張玉,後來也被追謚忠武。
肅湣呢?
剛德克就曰肅;執心決斷曰肅;威德克就曰肅;正己攝下曰肅……
在國遭憂曰湣;使民悲傷曰湣;佐國逢難曰湣;危身奉上曰湣……
這謚號不能說差,但真的配不上於謙。
皇帝首肯了要為於謙再追美謚的消息傳出後,有不少貢生還真的熱淚盈眶,齊呼聖明。
順帶著,馬上就要開始的殿試都顧不得了,不少人都聚在一起熱議禮部會給於謙追謚什麽,該追謚什麽。
“某以為,於公能文能武,當追謚忠肅!”
“謬矣謬矣,這忠字,只怕讓陛下難辦!景帝靈前,於公可言忠否?”
“那文成如何?安民立政,於公力挽狂瀾,當得此號。”
“不才以為當謚文定……”
一群貢生就這麽湊在酒樓裏引經據典掉書袋,興致高昂地討論著。
酒樓老板聽著什麽英宗、景帝、憲廟、孝廟,心裏害怕極了,眼睛時不時地看著門裏門外,不知道哪裏就坐著錦衣衛和東廠番子。
但這些都是貢生,過些天後就都有進士出身了,比舉人老爺還要高!
能趕走嗎?
不行啊!
真令人頭禿。
翰林院裏,這些貢生前輩之中的佼佼者們也在議論,水平也自然更高。
“還記得五年前嗎?西崖公彌留之際,楊應寧前去探視,說內閣商議要為西崖公定謚文正,西崖公竟忽然能下床叩謝了。其時有詩傳出:文正從來謚範王,如今文正卻難當。大風吹倒梧桐樹,自有旁人說短長。”
說的人語帶調笑,但其中羨慕之意也溢於言表。
能讓李東陽在彌留之際回光返照跳下床來激動得磕頭感謝,這就是一個頂級美謚的威力。
劉瑾當權時李東陽伴食宰相的譏諷,似乎就能在這個謚號的光輝之下如陰影一般被驅散。
但他們水平高的地方在於,並不是只看到皇帝此舉對於文人的刺激作用。
於謙為什麽威力這麽大?因為他是文臣身份,卻又有不世軍功,還與皇帝眼下最關注的京營有難以繞開的淵源。
其忠,耐人尋味。其廉,無從指摘。其能其才,則世有公論。
他人生的高光時刻與結局,又與藩王身份繼統的景帝密不可分。
而這次,竟是梁儲首倡,並非楊廷和,這對於當下朝堂格局來說又意味著什麽?
如今僅僅只是要再次為於謙追謚的事傳出來,各處就炸鍋了。
嚴嵩聽他們議論著,卻走到了劉龍身邊:“舜卿,你我一同去拜會一下梁閣老可好?”
“去拜會梁閣老?”劉龍有點呆,“所為何事?”
嚴嵩笑著壓低了聲音:“你我都是起居注官啊。昨天陛下召見梁閣老沒有宣你我在旁,起居注上豈非會漏了一段?”
劉龍猶豫了:“這……既然陛下沒有宣詔,恐怕事涉軍國機密……”
“那將來若有內閣會議,無一不是軍國機密,起居注官難道不列席?”嚴嵩卻很嚴肅,“陛下和梁閣老願不願說,你我可以不強求。但盡不盡職,那卻不同。”
劉龍想起女兒傳達的崔元意見,勉強笑笑就說道:“既然如此,那惟中先去問問便好。”
從陛下第一次視朝到今天,這段日子實在太刺激了。崔元說得沒錯,陛下身邊就是深不見底的漩渦。
讓他去記的他就硬著頭皮去記,沒讓他去的……劉龍還記得大朝會時嚴嵩多了一句嘴,他就必須一起跟著去乾清宮的恐怖。
今天嚴嵩又第一個跳出來叩請陛下準梁儲和袁宗臯的奏請,這裏的水感覺非常深!
劉龍認為要離嚴嵩遠一點!
他自己只記一筆皇帝單獨召見過梁儲就行。
嚴嵩深深地看了看劉龍一眼:“也好,那就由我先去探一探。”
這件事,絕對不可能只是為於謙追謚這麽簡單。
涉及到景帝,陛下難道覺得他現在法統已經夠穩了,可以忽略天下人借古喻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