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楊廷和,誰之地?(第2/3頁)
迎接他的,是皇帝直視他的凜冽目光。
楊廷和心頭一寒,剛準備張開的嘴巴閉上了。
皇帝站了起來。
於是眾臣也站了起來。
“不論勝敗,不論對錯。”朱厚熜語氣冷冽地說道,“烈士奮勇守土,慨然捐軀為國。天下臣民,如朕之子,朕心實痛!”
楊廷和等人愕然看著真的有眼淚從皇帝眼角滑落,不由表面上悲痛、實則心念急轉地思索起來。
他們本以為只是一句話,但皇帝就一直站在那,低著頭。
嚴嵩隨之肅立當場,心中感慨。
王守仁看著肅然而立的皇帝,心頭忽然一軟,想起因宸濠之亂而死的兵卒、百姓。
青史之上,有這一筆嗎?有哪位君王,真的視臣民如子,子喪則父哀否?
朱厚熜睜開了眼睛,平靜地吩咐:“坐。”
仿佛剛才只是表演。
“諸位大學士,爾等已閱昨日汪鋐、王子言軍情奏報,各抒己見。”
皇帝先問了五個內閣大學士,楊廷和開口說道:“戰事未啟,汪鋐先上奏報,欺君之罪。不察敵情,倉促出戰而致大敗,失職之罪。以戰為名,滋擾地方大索錢糧,貪瀆之罪。臣以為,當革其職、議其罪,申斥廣東地方再整將卒,克敵復旨。”
朱厚熜不置可否,看向蔣冕。
“……觀汪鋐未戰先大劾兩廣地方,是先預謀脫罪還是奮身鳴鼓,臣以為當詳查。”
毛紀肅然道:“兩廣三堂沆瀣一氣、敗壞國事多年、勾連外賊,此等指責著實危言聳聽。觀廣東按察、廣東布政、兩廣總督及總鎮兩廣之奏表,實乃汪鋐畏戰脫罪之語。”
費宏面對皇帝的眼神,沉默了片刻之後說道:“事已至此,天國之威不容輕辱。論罪事小,備戰事大,廣東造辦戰船及兵卒糧餉之請是實事。”
皇帝最後一個看向了石珤,他慨然說道:“宜遣欽差赴廣東督辦,查明實情,速竟全功。”
其余十一人裏,十人都沒見到昨天只經通政使司呈往禦前及內閣的兩道奏表。
但此刻他們也聽明白了:汪鋐和其他人的說法不一樣。
朱厚熜默默打開了一道奏表,展開之後舉了起來面向眾人。
十八張椅子並不用圍得很大,王守仁看見了奏表上歪歪扭扭的紅色字跡。他心頭一凜:是血書。
“血書證明不了什麽,朕知道。”朱厚熜環視一周,語氣冷冽地說道,“汪鋐奏表,朕念一念。”
【臣廣東按察副使汪鋐巡視海道,泣血上奏!】
【自弘治初年,夷盜肆虐海疆,時有今東莞守禦千戶所千戶袁耀之父袁光守土捐軀,至今二十八年矣!】
【正德以前,自新寧至雞棲,夷舶紛至沓來,先年率無定居。每抵天朝,縱無勘合,有司也必登船抽稅,時無定例。正德二年,逆賊瑾令內臣並科道解銀五十萬兩入京,復解二十七萬兩,廣東貯銀為之一空。】
【正德四年,巡撫陳金奏請番舶抵港以十分抽三為率,貴細解京,粗重變賣,留備軍餉。此後,廣東市舶十抽其三漸成定例。】
【正德九年,廣東大行《番舶進貢貿易之法》,自屯門海面至廣州城,帆檣林立。】
【正德十二年,弗朗機人大舶突進廣東省下,炮銃之聲,震動城廓。自是以後,弗朗機之夷與諸狡猾湊集屯門、葵湧等處海澳,設立營寨,大造火銃,為攻戰具,殺人搶船。勢甚猖獗,志在吞並,圖形立石,管轄諸番。】
【彼輩狡詐,多年來勾連地方,以致抽分舊制大壞,兩廣大員阻塞上下,以山海阻天威。今奉聖命,臣不敢怯戰。照會既至,夷賊不服王化,臣自討之。然海禁荒廢,邊衛虛設,臣兵弱舟寡,縱夷賊船堅炮利,一死而已!】
【陛下若見此疏,臣或已葬身魚腹。臣九泉之下,愧負聖恩如海,效死難平海波,無顏再見鄉親,烈烈此心長恨!】
【弗朗機人兵仗之利、巨艦之堅,實為天朝大患!伏惟皇上為家國計,萬勿輕忽視之!兩廣上下貪墨誤國,沉疴不愈,此戰勝亦敗矣!】
【臣未戰先留此遺表,只願聖君如日朗照乾坤,兩廣雖遠而宵小無所遁形!臣縱身死,此魂亦願永為大明巡鎮南洋!】
皇帝親口念出這篇奏表,王守仁心酸之余看向了楊廷和。
是要說大奸似忠嗎?
朱厚熜慢慢放下了這封血書,平復了一下情緒看向眾人:“袁耀等六百七十三人捐軀,汪鋐大敗昏厥返港下獄。造辦戰船及平夷糧餉計請撥銀四十三萬七千九百五十七兩,諸卿以為如何?”
陳金如坐針氈。
皇帝沒有問抽分舊制是什麽情況,現在只問廣東戰事所需糧餉,但前面又說了一句戰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