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大明財稅制度草案(第3/4頁)

“不急,廣東要清丈完所有田土,還有足夠多的時間,君臣之間慢慢切磋。”朱厚熜笑眯眯地看著他們,“誰先問?”

“……陛下。”王瓊有點意味深長地問道,“皇明記、市舶司……是否都照此復式記賬法記賬核賬?”

朱厚熜笑得更開心了:“正是如此。每筆交易,必存於兩本帳之中。其交易結果,或記錄於借方賬冊,或記錄於貸方賬冊。有借必有貸,借貸必相等。在記賬上繁瑣一點,總好過有人在賬冊上可以更輕易地做手腳。”

王瓊牙縫裏都冒著涼氣。

現在只是在皇明記和市舶司這樣記賬,那麽核賬時,很難單獨有一邊被做了手腳而另一邊很難發現。

怪不得這麽利落地把市舶司交回到朝廷序列裏,在這等著呢?

而且將來呢?假如推行全國、推行所有衙門……財賬管理要變天了。

可是,沒法否認這種記賬方法比現在的方法更能實現“管住錢”的目標。

問題在於……許多事,是不想、也不能管得那麽死的。

賬法部分,在這本冊子裏所占的篇幅最小。

同時,也最讓人挑不出毛病。

它的難處只在於如何能推行下去而不受地方抵制,以及……

“陛下,此賬法之繁復,恐怕不經用心研習,難以掌握。而且,將來天下不知多少人需要研習精熟方可推行。”楊潭也心情復雜地順著這話問下去。

“這記賬之法,朕已於內臣之中教會了一些,並於內宮各衙各庫間試行了一段時間。內書堂如今必須教這記賬之法,將來朕的慈幼院也會教這法子。”朱厚熜提醒他們,“廣東五年觀其成效,所以不必擔心,從廣東開始慢慢培養精於此賬法之官吏。其法並不難,記賬之人只需遵守要求而已。內臣都能學會,其他人又豈能學不會?至於舉人進士出身之官員,更沒道理學不會。懂此法,總不至於輕易被胥吏欺上瞞下。”

他鄭重說道:“反倒是記賬之時,怎麽避免雙方做出真假兩套賬。以如今核賬往來之路程、核賬之繁復,再考慮迎來送往及賄求可能,這些是關鍵。慢慢思索,繼續完善。一個一個來,卿等於錢法如何看?”

“……”

楊廷和只覺得古怪。

這好像是社學課堂,初學之人一肚子疑惑,先生耐心釋疑。

他連漏洞都考慮到了,就算是從什麽高人那裏學到的,那也得學很長時間吧?

皇帝的動向……他們也清楚啊。

主要召見入宮的,大部分都坐在這裏呢。

難道那高人竟是個太監?

膀胱局就此切換了模式,不是熬老頭,而是老年學習班。

朱厚熜本身不是各領域專業的,但他至少能說得出一二三四五。

如今金、銀、銅、鈔、布……各種各樣交易物的存在會帶來哪些問題,寶鈔一壞再壞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有必要統一錢法,應該怎麽來管……甭管現在可不可行,他只負責先講理論。

國初為什麽要定下各種戶籍分別?如今軍屯產出都需要輸送糧餉補充、準備募兵之後還需要專門的軍戶嗎?戶籍不卡死,只靠錢糧供應能不能滿足保證兵員、匠人、徭役的人力?

因此還是需要很多錢,那麽從海貿行開始,把轉運的加耗支出、徭役雇工支出漸漸由商行承擔,把經商的限制制定好,把稅率和賬目都制定好,甚至把朝廷中央包括宮廷采購這些最大客戶都納入到商稅體系裏面去,商稅的規模能達到多少?

然後這采辦法、庫法、預算決算法,在賬法的支撐下,能不能夠更有效地管住節流問題?

如果老百姓的徭役負擔能減輕,那麽逃籍之人會減少,人丁增多之後田賦及其他稅收又能多多少?

最後又回到錢法,如果通過賬法統計,知道大明有多少銀錢流動,那麽有沒有可能評估出資金規模,穩住陛下所說的寶鈔信用?

這是很系統的一套東西,大量的細節需要結合當前的實際。

但確實如朱厚熜所想,其自洽性和理念是讓他們腦洞打開、有如接觸到新世界的。

他也已經想通了,一個人的頭腦是不夠用的。

作為皇帝,他不用解釋這些東西從哪來,理念先傳達出去,借眾人之力完善。

既是探討,也是篩選。不懂的、不認可的,終將被他淘汰。剩下的人,才是幫他去執行將來新法的班底。

“最難之處,始終在於將來田賦以外的一些稅目,能令士紳也依律上交。若家境殷實之官紳,考績之下,這點稅款倒也不足為慮。只是為官之初,俸薄而支用多;貪欲難填之人,也總會有。”朱厚熜站了起來,“先用午膳,隨後再議。如何定下官吏待遇之法令廉潔奉公之人不用憂慮生活,如何使寧願花銀子上下打點捐名的士紳交稅,還有銀錢流動之法,盡可放開思緒,通盤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