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天子殺人(第2/4頁)

他想不通: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乾清宮裏,朱厚熜已經穿好了衣服,他正在再次看著昨天到來的這些卷宗。

一樁樁、一件件舊案落入他的眼中,但他的眼神卻越來越平靜。

和當年那個安穩度日的會計相比,登基之後的朱厚熜,有了最高的權限可以看到一切他能看到的秘密。

死亡成為數字,各色人等的行事向他揭示著帝國運轉的規則,紛繁復雜的各種國事向何方去等待著他的決定。

垂拱而治真的是最輕松的辦法。

只要他閉上眼睛不在乎這些數字,服輸於那些規則所顯露出來的強大必然與慣性,無所謂這個國度和這片國土上的人民將來會如何。

他已經在這個時空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三百秀女還在等待他選出五十佳麗。

“走吧。”

他合上一份卷宗,放到了旁邊太監托著的盤子裏。

“起駕!”

黃錦高聲通知。

朱厚熜走出了殿門,靜靜邁著不急不緩的腳步。

參策是一心想要完善他那套學問想法的,在這件事上他們動力十足。

新法呢?

費宏導演的這場戲,楊廷和又何嘗不是順水推舟地配合演出?

演著天下人,也演著他這個皇帝:堂堂正正地讓他去面對。

所有的問題到了最終決定是不是去面對的時候,考驗的其實不是將來的新法能不能行,而是皇帝本人的人性。

坦白地吵出了所有問題,皇帝將來要面對那一切,會那麽辛苦,那麽累,那麽憤怒又無力地面對很多東西。

皇帝,你是不是真的願意過那樣的日子?

今天是普天下士紳的抗拒,明天是突如其來的颶風,後天礦奴起事。還有黃河、長江、地龍,北虜、海寇、西南蠻族……

皇帝,真的有另一種活法的,也能讓大明比現在好上很多的。

朱厚熜走到了華蓋殿,靜靜坐下來等候。

張錦、黃錦、駱安、陸松都站在他身邊不遠處。

朱厚熜看著殿門外夜色中被外圍宮燈隱隱照亮了一些輪廓,還有內部燈火通明營造出煌煌之勢的奉天殿。

就像一顆外表冰冷,裏頭滾燙跳動著的心。

今天雖然不是大朝會,但在奉天殿舉行。

朱厚熜在思索著,當他在那裏真的表明了堅定決心要行新法之後,楊廷和他們的反應。

他那套《大明財稅制度草案》和與之有關的一些想法,畢竟還只是個餅。

不論官吏待遇法如何制定,在他們看來都不可能比得過官紳在眼下所能享受到的利益。

在利益面前,成為新時代的聖賢既大儒又如何?孔聖人的教誨,那被奉為圭臬的四書五經,不也是說一套做一套嗎?

將來可能得到的,對決現在會失去以及要面對的。

十八參策,幾人沒有顧忌?

借新法之名,多用些料裱糊得更漂亮一點,還能收獲治國、學問上的雙重青史美名,那將是最好的結局。

“咚!咚!咚!”

沉悶的鼓聲從遠處隱隱傳來,朱厚熜站起了身。

去吧。

畢竟來了,總要不負這天命。

平靜的禮儀流程過後,朱厚熜開了口:“帶上來吧。”

“押廣東欽犯鄭存忠等十三人上殿!”

“押……”

……

聲音一下下地傳遞到了遠處的奉天門,鄭存忠臉色異樣紅潤地深吸了一口氣。

正如張孚敬所說,他戴著枷,腳下有鐐銬。

聽得到身後有些人的啜泣聲,聽得到腳鐐拖行在這紫禁城地磚上的金石聲,甚至聽得到不知何處傳來的雞鳴鳥啼。

視線裏,是恢弘的奉天殿。

禁衛軍簇擁成了一條通道,前方雲台上看得到一些背影,奉天殿內燈火通明。

從這裏,鄭存忠隱隱看得到禦座,隱隱看得到其上那個人影。

他加快了腳步,甚至並不因此感覺到疼痛增加了多少。

距離一丈丈地拉近,他開始走上台階。

到了殿前,皇帝的臉,他終於能夠稍微看清了。

於是顧不得旁邊這些朝參官用各色的眼光盯著他,也顧不得殿內那些朱衣重臣正齊齊回頭盯著他,鄭存忠靠近了殿門。

“張孚敬說,鄭存忠一人利嘴足矣,讓他進來吧,其余人殿外跪著。”

天子清朗的聲音傳入鄭存忠的耳朵,他嘴角露出一點淺淺的笑,大聲說道:“草民謝陛下隆恩!”

隨後戴枷五拜三叩首,鄭存忠之知禮,可見一斑。

他也仿佛真是個順民。

入殿之後,他目不斜視,一直看著皇帝,走到殿中之後才跪了下來,咧嘴笑道:“草民鄭存忠謹聽審。”

朱厚熜看著這個廣東舉人。

頭發、衣服、面容,都是經過打理的。雖然是犯人,但畢竟要見駕,這是為了不驚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