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再一次登基

王安石變法前,有新學。《三經新義》、《字說》,都是要為儒家治道奠定理論基礎。

為什麽必須有學問基礎才好變法?因為變法就是變動利益,而人們對利益變動的反應最好要有關於道德方面的引導或約束。

這就是現在楊廷和最關心的人理方面的問題。

要把新法的“人理”找到理論上的依據,定義好新法局面下的善與惡,還要讓盡可多的人認可、贊同。

現在,他們都思索著朱厚熜所說的實踐一說。

天理、物理、人理只是概念,而實踐一詞……

他們看向了皇帝,楊廷和問道:“陛下之意,實踐乃是亙古不變之道理?一切學問自實踐而來,實踐不止,故而學問常新。學問既新,知行要合一,故而法實應常變?”

朱厚熜感慨著畢竟是大明最頂尖的一批聰明人,很快就能從這些新概念裏發現對他們當前變法最有利的依據。

他點了點頭:“自是此理。譬如國初,其時狀況是人丁凋零、賦稅不足,故而當時行軍屯衛所之制。如今大明人丁早已倍於國初,賦稅其實亦可倍之甚至更多。狀況已經發生改變,符合國初的制度,不見得能符合如今了。”

對於朱家後面的皇帝來說,祖制不容輕動也是一個約束。

現在朱厚熜同樣需要一個理論依據,他接著說道:“法雖不能輕變,也不能不變。哪怕是如今朕與卿等商議之新法,其中也或有不符合當前物理、人理之處。實踐之要義,在於周全思慮後,實踐而觀其成效,有了新知再改進。”

“陛下,這其中政之善惡,如何令天下人明之?”楊廷和又追問他最關心的。

就算變法有理論依據,但變法過程畢竟會損害許多人已經得到的利益。說是善政惡政,其實是天下官紳心中的善惡。

“人理有一己之私,也有天下之公。”朱厚熜對這些問題一直就在思考,“理學之滅人欲,便是欲得天下公義之天理。天理循環,人理若違背了這天下公義之天理,自是常有改朝換代之事。屆時,舊朝官紳又能十中存幾?”

“自然,那並不是眼前就已經有的局面。只是防微杜漸,人人本就應該克制私欲,避免家國走到那一步。期望人人都能滅人欲,不如從嚴明律例約束之,從法之常變而壓制之。”

“就國事而言,並非從此便無常法,否則天下人豈非無所適從?然從實踐看去,每個時期找到損害天下公義最主要的矛盾爭端所在,只是想辦法解決已經出現的主要矛盾。國體之本不輕變,國用之法則可因時而變。”

“當前大明的主要矛盾是什麽?人丁日益增加,財富卻不見增長。到底是什麽原因,人盡皆知。財富田土集中於官紳富戶,過億百姓近乎無有立錐之地,天理公義何在?若不解決這個主要矛盾,以史為鑒,大明距離亡國又還能有多遠?”

他頓了頓之後說道:“道理其實誰都明白。損了他們眼前之利,便是惡政;每一種新法,於某些人是惡政,於某些人是善政。凡事皆有利弊,沒有十全十美之善政,此亦天理。”

“變法之根基,從來不是十全十美的善,而是猶如治病用藥。是藥三分毒,但用對了藥,卻能重煥生機。廣東衙署改制為何能分化廣東士紳?大勢浩浩湯湯,能順之者則昌,欲逆之者則亡。”

“意欲以私欲淩駕於天理之上者,便如田間雜草,不除之何能豐收?除雜草,是年年都要做的事,是永遠都得做的事。只要秉持天下公義,便是善政,便能得人心。人心既至,天下安然無憂,青史自有公斷。”

朱厚熜不必要把話說得很透。

治天下需要依靠官紳,但亡天下卻只需防著百姓真的活不下去了揭竿而起。

如今情形已經是官紳把百姓往那條路上開始趕了,那些接受不了皇帝和朝廷想要保住統治秩序的官紳,那不就相當於在謀反嗎?

楊廷和他們始終擔心天下的反應與評判,歷朝歷代的變法者和施政者總是執著於分善政惡政。

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爭了多少年?思想要進步到學會全面地、聯系地、發展地看問題,不是那麽容易。

現在,朱厚熜是導師。

理學是唯物的,但他們在方法論指導上是短板。

理學一句簡單的格物致知,心學一句簡單的致良知,都不夠系統,指導作用很有限。

朱厚熜借著王守仁的來信,開始給他們一些小小的唯物主義辯證法震撼。

萬事萬物都在永遠變化及聯系著,變化的法則就是萬事萬物之間構成的矛盾。

對立與統一,量變與質變,否定之否定;現象和本質,內容和形式,原因和結果,可能性和現實性,偶然性和必然性;關於整體與局部,關於個性與共性,關於相對與絕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