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路越來越窄了

其余人離開後,崔元卻暫時留在了朱厚熜這邊。

“陛下,三思啊!”

他的神情顯得憂慮,實在是因為剛才朱厚熜在與張孚敬討論山東這邊對臨清鈔關的改制策略裏,透露出了令崔元不安的消息。

身為參策,又是親姑丈,崔元不得不提出自己的擔憂。

朱厚熜看了他片刻,然後開口道:“說說你擔憂的點。”

崔元擔任參策三年了,再沒有了當初避事度日的閑散,而是盡顯他的本事。

他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從永樂年間始設運軍四十二衛起,經支運法、兌運法、改兌法,至成化年間成了定制。如今漕軍十二總,加起來逾十二萬人。”

見朱厚熜表情沒什麽變化,他繼續說道:“這麽多漕兵雖已不能戰,然籍在衛所,實已賴漕運為生。再加上漕兵軍戶多有逃亡,還有空餉之事,這萬余漕船上如今實質近半甚至過半都雇著水手、力夫。”

朱厚熜補了一句:“漕船免稅,為使其每年能運足定額四百萬石糧抵京,弘治年間許了每船軍丁可攜土儀十石以內。實則糧船所載私貨多於官物,每船正糧不過五六百石,裝載私貨不啻數倍。更有糧船身長廂闊,多添梁木,不惜漂沒認罰,只圖貨物販運之利多於罰銀。這些貨物嘛,又都牽涉到士紳商戶,還有運河沿線官府鈔關。”

看著崔元,他頓了頓之後直接道:“說重點。”

崔元就是糾結這些點:皇帝似乎已經很了解情弊了,但仍然有這個意思。

“陛下,容易亂且不說,亂終能平。但是京城離不開漕運每年送過去的糧,若無漕軍,則又要征調民夫,以支運法、兌運法行之,數年之內,能運抵京城之糧,恐怕大大減少!”

他遲疑了一下,又再次補充道:“哪怕仿皇明記之制,漕運這攤事想要理順也太難,主要是太過重要,運程太長,用人太多。”

朱厚熜和張孚敬說的話裏,隱隱透露了以後不論漕船還是民船,只要攜貨沿途販賣,都要在鈔關征稅的意思。

朝廷允許漕軍帶貨的原因,本就是因為十二萬漕軍運糧所需的成本實在高,因此給他們開了個後門。

現在如果這麽弄,崔元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可能將漕軍改成像類似皇明記一樣的一個龐然大物,以采買法來讓它為官方運糧的性質改變成一個官商。

但這裏面牽涉到的利益計算太大了,崔元實在沒有把握。

朱厚熜懂得他的意思:主要是人性。

跨越數千公裏的運河,牽涉百萬人生計的事,灰色的地帶是消除不了的。但是,定都北京和抵禦北邊的糧食消耗,也是免不了的。

如果要動大明的這條大動脈,帶來的明面上動亂物理上消除容易,但必須要有穩妥的替代方法保證京城所需。

朱厚熜只是暫時安撫了一下他的情緒:“不急,和你們這樣說,也只是提前說一下朕下一步所考慮的一件大事。山東要行的,也暫時只是商法、稅法、賬法罷了。鼓勵商業,是符合臨清和山東需要的。朕沒準備現在就動漕軍,但漕運之弊,遲早是要面對的。”

他的目光往南遙遙望了一眼:“和黃淮水患一起,都是要面對的。”

在他把目光投向更南、更北和東面之前,大明內部有太多的問題需要先解決一下,擁有更紮實的家底。

這漕運的問題不僅僅只是百萬漕工衣食所系,也是整個帝國的架構和技術手段積累問題。

這一動,是要在平定了此次叛亂、新法真正推行全國之後的。

但風吹出去,積壓的矛盾是會慢慢激化的,隱藏的矛盾也是會顯露的。

一輪輪地解決,比一次性解決要好。

……

臨清城內,有不少人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

除了蔣觀清和那個吳掌櫃,也有漕軍山東總的把總齊遠大。

漕軍上設總兵一員,再輔以參將一員,其下便是十二把總。

這把總,和京營中的把總不同。

山東總的全稱是山東都司總,這把總一般由山東都指揮使兼任。有的省份若設有總兵,則戰時都指揮使要聽命於總兵。

而漕軍山東都司總下面則設幫長,一般由衛指揮或千戶級別的人充任。再之下,則設甲長,一甲長管運船五艘、運兵五十人。再每條船上,則設旗甲,按規矩是帶十人小分隊運糧。

在山東,因為有泰山存在,東西兩側格局大為不同。

前面說過,戚景通擔任過一個漕運把總,還擔任過山東備倭都司的都指揮使,實際上掌握著山東更多的兵力。

而山東都指揮使齊遠大的基本盤,則是位於魯西運河一帶的漕軍山東總。

漕軍山東總共有七百余條運船,運兵近八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