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印刷之難

“都聽清楚旨意了吧?你們雖然都年輕,但個個都是萬裏挑一選到這裏來的,本領不比多年大匠差多少!”

今天一開課,皇明大學院工學院的院長申仲鳴就到了大匠研修班這邊。

鄭魁坐在底下,有點懵地看著台上的院長大人。

這申仲鳴本只是工部一個小小主事,但他對於各種器物和道理實在癡迷。年已近五十,卻仍舊只是一個主事,尤喜派外差去工部下面的廠。

皇明大學院要找這個工學院院長時,李鐩推薦了他,現在申仲鳴覺得這是十分好的機會。

“眼下整個大明,哪裏去找這麽多各行各業的能工巧匠一起?”申仲鳴十分振奮,“學院之中,還有研制了皇明鐘的教授、供奉。本院長以為,你們學業之余,更可借此機會參與這件事。若有所得,考績便可加分!”

他說的就是改進印刷技術的事。

但這些年輕工匠們仍舊是懵的:過去,他們只是按照上面安排下來的任務,以自己學會的本領完成上面需要的數量。

到這裏來每天要學字、要學算學、要聽那些雜七雜八的道理就夠上頭了,現在還要參與這個事情?

當然,旨意他們聽清楚了,如果有好方法提出來、用了之後是有效的,可以奏請陛下授恩銜甚至功銜。

申仲鳴十分熟悉工匠們大致是什麽樣的,因此現在也就只是給他們安排任務:“你們能動手,也要能想。今日課畢,夜裏便再來此處,群策群力想些法子。若有可行的法子,本院長便安排試制。”

過來宣布了這個事,這大匠進修班的年輕工匠們只能壓著內心的哀嚎。

不能表現出不滿,但是每天課業就很重啊。

過去掄錘掄鏟掄各種工具的手,如今每晚都要習字、做算題,已經很難了。

刻印這種事……大多數人不是這一行的啊!

但對於院長安排的事,他們也不敢輕忽。

午間時,寢舍裏便都議論開了。

人群圍繞的中心,是來自司禮監經廠的伍二七。

他正是一個印刷匠。

司禮監從永樂年間就開始有刻印書刊,到後來甚至有了專門刻書的經廠,供皇室所需。司禮監刻本,還是市面上比較權威的一些書籍勘校版本。

而在經廠之中,計有刊字匠百五十人、裱褙匠三百一十二人、印刷匠五十八人輪班匠。

“所以只有俺也不行啊!”伍二七還沒被這麽多人一起圍著過,“俺不懂刻字,也不懂裱褙啊!”

“你多少知道怎麽做啊。”有人開口道,“院長大人說了,陛下想要的就是能印得比以前快。現在大家不想個法子,天黑了院長大人問起來,難不成一直將我們關著想法子?那字帖還要不要寫了?”

“哪有那麽容易!”伍二七大搖其頭,“俺跟你們說說,現在都是怎麽印的……”

他開始講著經廠裏刻書的工藝。

首先第一步就是刻字。

經廠裏,其實至今仍有雕版,那是呈禦覽的精品版,刻出來的字都是先經書法極佳的人寫好,再由最手巧的刊字匠刻出來。

如果是活字,那也得看是什麽樣的材料。經廠能用到的好木材多,木活字占得還多一點。另外,還有泥活字,那就還要先刻母模,而後往裏放膠泥燒制。至於銅活字,那也是有兩套的。

若是用活字印,接下來還要揀字、制版。

這揀字耗時耗力就不說了,揀好的字排列好時,也要保證在一板之上十分平穩、牢固。現在用的法子是先在板底放一層熱了便軟、壓平後就能凝固的松香、蠟調制的軟脂。

等板子制好了,接下來便是上墨。

“這油墨調制就不說了,上墨時極要熟練、小心。要勻,墨不能多也不能少。宣紙蓋上後,用棕刷小心掃紙背,只見紙背也顯出墨跡就要輕輕揭下宣紙。俺跟你們說,揭紙的力道也要十分巧……”

伍二七著重說了一通這裏面的技巧和難處,想顯露的是他的厲害,最後洋洋得意道:“現在知道有多難了吧?想想太宗爺爺在時,那《永樂大典》花了多長時間才刻印完?俺聽他們說,俺們用了一年多時間把那新字典刻印出一萬冊來,那已經是用了經廠、禮部、工部許多匠戶,沒日沒夜輪班才做完的。”

都是懂行的,雖然不懂刻印,但只聽伍二七著重去講這其中需要的巧勁、柔勁,便知這事只能靠大量熟手。

這還能怎麽快起來?熟手是最難帶的。

紙鋪平後,板上活字但凡有如頭發絲般細微的高低不平,印出來便會有的字印得清楚、有的字根本沒著墨。

如果太用力,紙又容易破。

伍二七又道:“老實說,那字典還好,反正字揀好了、板子制好了,以後便只有一些字模壞了要換一換。但那報紙啊,每次文章都不一樣,每次都得重新揀字制版,實在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