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和海瑞的初見(第3/4頁)

朱厚熜笑著問:“你信不信這是那九歲幼童自己做的文章?”

“陛下,奴婢辦差上心,朝政沒腦子,您就別問了。”

朱厚熜拿賀表向他意味深長地晃了晃,像是指指點點,但也沒再說什麽了。

賀表放下之後,他才開口道:“告訴費懋中,讓他把這孩子送到京城來。若果真天資非凡,朕讓他做太子伴讀。若是虛有其事,那他就要在湖廣當真把文教做昌盛了。”

黃錦吃了一驚。

皇帝這到底是信還是不信?

太子如今虛歲十歲,這孩子虛歲九歲。但太子伴讀這種事,若非勛戚之後,那將來可當真前途無量了。

一邊是一樁難以想象的善緣,一邊是皇帝隱隱包含的對他類似於奏報“祥瑞”這種做法的敲打。

“奴婢這就去擬禦信。”

旨意之外,現在皇帝和地方重臣之間也有信件來往的習慣。

海瑞在一旁聽聞了這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湖廣參政,費懋中,海瑞還是知道的。他從廣東入京,經過了湖廣。

第一任總理國務大臣費宏的侄子,陛下登基後的第一個狀元。

朱厚熜這才繼續看著海瑞,看了一會之後才開口:“海瑞,你從最初的皇明小學開始,又在廣州府中學進學,朕想聽聽你對新學和過去理學的看法。”

海瑞緊張了,先站了起來,隨後說道:“草民學業不精,豈能置喙?”

朱厚熜心裏微微有些失望,這家夥難道不該是個敢說話的性格嗎?

現在到了自己面前,頗有些唯唯諾諾的樣子。

但朱厚熜轉念一想,他如今畢竟還只是個沒有真正走入社會的學生,又突然到了自己面前,而他眼前的自己也不是朱厚熜印象裏那個嘉靖。

“坐下吧。”朱厚熜換了個話題,“朕只是想聽聽,你這個蒙童時就學新學的舉子,這些年裏的一些感受。平日裏總有些年長的讀書人朋友,閑談時不免論及。另外,廣東最早試行新法,你是尋常人家出身,想必對於廣東新法帶來的變化也有些自己的評判。暢所欲言,朕既不會怪罪你,也不會因為你今天說的話怪罪誰。”

“那……草民就說一說這些年的經歷……”

海瑞是因為廣東新法的時代機遇改變了命運軌跡的人。

由於恰好去瓊山府做學正的是歷經過張太後為朱厚熜預選淑人、後來張晴荷又被封為嬪的張楫,海瑞進了當時初設的皇明小學。

而廣東新法推行的前些年,當地士紳與新法的對抗也出過不少事。民間議論、百姓生活,都是整個大明碰撞和改變最激烈的地方。

朱厚熜從海瑞的親身感受開始問起,這也算是另一個視角。

不知為何,海瑞感覺到了皇帝對他的善意。

本以為會是相當威嚴的考較,但現在真的變成了聊家常。

張楫擔心這邊的情況,回到這裏來時,正聽皇帝說道:“朕推行這新學和新法,初衷確實是務實,是關心國計民生。如今考綱考制改了,士子都在鉆研新學,也確實只因為科舉這進身之階使然。百姓生機有所改善,但也很有限,朕心裏倒是清楚……”

聽到一聲嘆息,張楫心頭一驚,不知道海瑞說了什麽話惹得皇帝感慨。

而海瑞則繼續說道:“陛下,草民以為,新學重實務固然理之所在,然理學之綱紀倫常、修身之要,也是人理所在。陛下如今側重物理大道,世人皆知。富國之願,百官景從。鼓勵工商,錢財為索,難免滋長奸猾、敗壞法紀。草民愚鈍,竊以為申明律例之外,修身齊家也要多多提及。”

張楫嚇了一跳,忍不住開口:“汝賢!你區區舉子,不可妄議!”

朱厚熜揮了揮手:“無妨,朕讓他暢所欲言的。”

好不容易通過聊家常,讓海瑞說到了如今廣東繁華的工商業之下官場、民間的一些新現象,引發了海瑞的一些血氣,說出了這些話。

沒有什麽制度是完美的,人性決定了總會有人在任何“新法”下找到後門,牟取私利。

海瑞無非覺得以前理學裏推崇的一些東西應該繼續大力推崇,盡管有一些東西很虛。

但這其實也是朱厚熜一直在思索的內容,思想方面的東西。

如今的大明不像五百年後,經歷了刻骨的磨難,經歷了求諸歷史、探索外邦帶來的一次次嘗試和思想交融,最終才有了覺醒。

而此刻,大明士紳心目中若有公開能喊的出來的響亮口號,無非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無非橫渠四句。

這個時代也有許多理想主義者,也有許多實幹的人,但凝聚他們共同志向的,還是摻雜著忠君、尊儒這些復雜的東西。

站在朱厚熜的立場,在如今百姓觀念的基礎上,他也很難在思想上就此邁出大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