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君臣都是螳螂(第2/3頁)

大家列隊往城門那裏去,黃錦則轉身回到了這邊:“陛下有旨,國務殿眾臣、軍務會議總參謀、新世侯,一同到禦書房議事。今夜賜宴,為新世侯賀。”

眾人知道這才是正戲,剛才那般,只為先聲奪人吧?

剛剛還恐懼不已的鄭魁現在真有些摸不著頭腦了,皇帝賜宴,總輔、總參以及八位國務大臣一起為他道賀,普天之下還有比這更大的排場嗎?

皇帝看樣子是真開心。

那您還說我們造這蒸汽機是要壓死天家和眾臣?

城外的“鬧劇”還沒結束,百姓們還在等著那蒸汽火車再被擡運著換個方向,重新啟動回到良鄉那邊——沒辦法,現在只有一個實驗過的車頭。

這熱鬧還能看上一陣。

而養心殿那邊,等皇帝洗了洗換了身常服之後,太子和張居正也回來了。

再加上禦書房三位,鄭魁更感坐立難安。

不算大的禦書房裏擠進了這麽多人,朱厚熜想了想就吩咐:“秋高氣爽,搬些凳子,院裏坐吧。今夜君臣圍爐夜話,不失為一樁美談。”

不久之後,擺好了座次,鄭魁仍舊是最紮眼的那個——他的侯爵是新封的,還沒新官服。此前也沒料到這個場面,他身上還只是一身方便幹活的布衣。

朱厚熜理了理頭緒,隨後才開口道:“上古蠻荒時,先民中有聖人。倉頡造字,神農嘗百草,有巢構木為屋,燧人鉆木取火。制陶,馴服家畜,耕種莊稼,我華夏先民才能繁衍生息,漸漸壯大。”

聽皇帝忽然講起上古流傳下來的事,側重點還都是一些技術上的事,大家也就先聽著。

“而後冶鐵,造紙,司南,印刷,火藥……”朱厚熜看著他們,“幾千年來,說是說這些百工奇技不登大雅之堂,然今日在這裏,你們都是朝廷幹臣,自然知道這些物理大道的產物有多重要。幾千年來,我華夏歷朝歷代能始終在這片土地繁衍生息,那可不是因為外族心善,是因為我們就是始終在物理大道上走得遠一些。”

“論糧草,耕種就是比放牧、打獵、捕魚要強一些。輔以水利、農具、歷法,雖然仍舊要看天吃飯,收成總體上就是要強過草原北族。論轉運,秦有馳道,隋挖漕河,而太祖他老人家尚未立國便大興驛路驛站。論兵甲,如今大明鐵鍋都是域外諸族極需之物。”

鄭魁沒聽過這些大道理,但他現在隱隱聽出來了,皇帝今天不是要對他講什麽。這些話,是講給太子聽的,是講給朝堂重臣們聽的。

朱厚熜說到這裏,喝了一口茶,而後才繼續:“沒有這些,君臣沒法子安安穩穩地坐在京裏,商議著怎麽定好賦稅,擢選賢才,管好天下。幾千年來,大家夥都已經很習慣我們大體上都是走在更前面的了。既然走在前面,始終是天朝,那麽又何須多重視這些呢?因此原先有低賤的匠籍,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話繞了回來,張璧和夏言默默不語。

還是要說“做官標準”的事嗎?但好像也不止如此。

“可現在君臣都已經知道了天下有多大。朕禦極之初,葡萄牙這等區區彈丸小國,來了區區數條戰船,當時汪鋐的第一仗敗得有多慘?如今的虎蹲炮,是怎麽改進的?”

重提舊事,楊慎再次回憶起他還只能在禦書房裏站著的時候皇帝的憤怒。

那時候,他父親錯愕地面對皇帝冰冷的表情,聽他森然問出那句話:楊廷和,誰之地?

說葡萄牙在爪哇一帶的楊廷和,現在雖然已經入廟、入英傑殿,可起居注裏應該還是記了一筆吧。

“二十年來,你們或許不會想這些,但朕從那時起,卻時常會做一個噩夢。”

朱厚熜的眼神恍惚了片刻,沉默了一會。

“始終萬般皆下品的華夏,真的能始終有更先進的技術嗎?如果沒有了呢。朕的噩夢裏,有一天,從大明一直不曾放在心上的偏遠之地,那些在我華夏君臣心目中比北族更茹毛飲血的西洋夷人駕著更快、更大、火炮更猛的鋼鐵戰艦,來到了大明的海疆。割地、賠款、奴役,神州陸沉,先賢文教幾近斷絕。”

“那不是蒙元入主,那不是大家相差並不遠的一時下風,那是令人更看不到希望的落後。若打仗,便好比沒有盔甲,揮舞著木棒去迎接箭雨。嚴嵩,你領禮交部事,對大家講講阿方索轉述來的西班牙在那所謂新大陸的事。”

“……臣遵旨。”嚴嵩回憶了一下,開始侃侃而談。

此刻,他自然知道了皇帝是想強調什麽。

西班牙在阿茲特克帝國的巨大成功已經是歐洲上層十分轟動的事,僅僅那麽點人就徹底奴役了幅員遼闊的阿茲特克帝國,已經接近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