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霜降(第3/24頁)

李嶷率軍駐紮在洛水之側,定勝軍的大軍在那崔公子的率領之下,亦到了洛水之側,兩軍遙遙相望,相距不遠。李嶷明知道那崔公子打的什麽算盤,卻也決定將計就計——他所率兵丁不多,這定勝軍來了,正好壯一壯勤王之師的聲勢,雖然難以撼動洛陽和洛陽城中的符元兒,但有這數萬人馬在洛水之側,和沒有這數萬人馬在洛水之側,自然是絕不相同的。

裴源看到定勝軍出並南關追上來,自然忍不住嘀咕:“這是撿便宜撿慣了,還想跟在我們後頭撿便宜呢?”

李嶷在暖洋洋的太陽底下,拿著根針,縫著底子都快掉了的鞋,說道:“洛陽哪稱得上便宜。符元兒對孫靖忠心耿耿,還特別能打仗,勸降都沒法勸,就我們和定勝軍這些人馬加起來,也圍攻不了洛陽,依我看,洛陽哪裏算便宜,硬骨頭差不多。”

兩人正說著話,忽報洛陽城中遣使前來,李嶷和裴源對望一眼,李嶷便道:“我去見吧。”

當下“小裴將軍”親自接見了洛陽來使,而真正的裴源扮作副將,侍立在他身後。只見那使節五十余歲年紀,雙目炯炯,竟生得一雙碧眼,鷹鼻薄唇,樣貌甚是奇特。李嶷心中一驚,連忙起身相迎:“符公竟然孤身來此,果真好氣魄。”

符元兒目光如刀鋒般,在他臉上一繞,上前叉手行禮,笑道:“殿下過獎,符某無他,唯膽壯爾。”

原來這使節並不是別人,正是符元兒本人,他一眼便識破了李嶷的身份,又看了一眼裴源,說道:“你必是裴獻的小兒子吧。你和你爹一樣,長著一副老實面孔,心裏卻盤算著鬼主意。想當年我和你爹一起領兵征伐屹羅的時候,你還在吃奶呢。”

裴源不由得苦笑一聲,符元兒這種名將,論資歷都已經快要和裴獻不相上下,這般話語,也確實只有他說得出來。

李嶷笑道:“符公十幾年前征伐屹羅,單槍匹馬連闖王帳,取下屹羅王首級,彼時李嶷年幼,是當故事聽的。如今得見真人,方知符公神勇,確如故事一般。”

符元兒擺了擺手,說道:“老啦,不提當年勇。眼下十七郎和崔家公子都在洛水邊,當真是少年英傑輩出。”

李嶷不卑不亢,道:“前輩面前,何敢談英傑二字?”

符元兒大笑道:“我出城的時候,眾部將驚疑不已,說我這樣貌實在招眼,人望便知我是符元兒,若是扣押了我,徒呼奈何。我說道,李十七慷慨少年,雖是小兒,必不至行此等事,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李嶷見他拿話來拘住了自己,只得苦笑:“前輩謬贊了。”

符元兒笑道:“你也知道,扣押了我亦是無用,你是個聰明人,必然不會辦這種蠢事。但是鎮西軍和崔家軍在建州的事體,符某都聽說了,你怎麽就心甘情願,吃這麽大的悶虧?”

李嶷問:“符公這是替晚輩打抱不平來了? ”

符元兒哈哈大笑:“符某是個胡兒,一輩子不會拐彎抹角,就直說了,韓立既是殿下所獲,建州之降,也因為殿下之故,為何不一同將建州收入囊中,反倒讓崔家占了偌大便宜?”

李嶷道:“我鎮西軍不似定勝軍財大氣粗,只能拿建州換了糧草,也是無可奈何。”

符元兒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殿下就不想以牙還牙,將崔家的糧草輜重都奪過來?”

李嶷雙目直視符元兒,說道:“符公怕是忘了我為何兵臨洛水?”

符元兒道:“崔家雖也自稱勤王之師,但殿下難道不明白,崔家打的是什麽算盤?如今觀這天下大勢,崔家隱隱已經有與殿下分庭抗禮之勢,眼下鎮西軍缺少糧草,人倦馬乏,若硬攻洛陽,不過徒然替崔家定勝軍做嫁衣。”

李嶷笑道:“世人皆道符公勇猛無儔,沒想到這離間計亦使得高明。”

符元兒卻是誠懇得很:“雖是離間,也是實情。殿下此刻不出手,難道要放任崔倚勢大,一路坐收漁翁之利,終成心腹之患?難道他崔倚,就比孫大都督更好相與?”

李嶷神色凝重,問道:“符公想要什麽,不妨直說罷。”

符元兒道:“眼下兩軍壓境,符某深受大都督私恩,大都督命我鎮守洛陽,我必定竭盡全力守住洛陽。以殿下如今的兵力,想要攻破洛陽絕非易事,不若出其不意,擊潰崔子所率的這支定勝軍,一旦事成,符某即刻奉上城內萬擔糧草。接下來鎮西軍只要繞城而過,符某絕不阻攔,如此,符某與殿下,皆可兩全。”

李嶷臉上神色不變,說道:“符公還是在使離間計。”

符元兒道:“殿下不妨好好想想,是將崔子這般狼子野心,撳滅於萌芽之態更佳;還是苦戰洛陽,將鎮西軍元氣大傷,令崔子勢大不能遏更佳,想好了,再給我答復亦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