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驚秋(第2/15頁)

顧祄正色道:“臣正想諫言,秦王若為太子,崔氏女萬萬不可為太子妃。”

皇帝又嘆了一聲,愁眉苦臉地道:“崔倚不是非要從皇子中選一個嫁女嗎?那如今不就只剩了李嶷嗎?”

“陛下,此一時,彼一時也。”顧祄道,“彼時,孫逆剛平,社稷根基未穩,陛下也尚未立儲。崔藩勢大,又占據東都,只怕隨時可以效孫靖之舉。因此,崔倚膽敢上書,要擇選皇子為婿。但陛下,從未曾答應,只是含糊其辭而已。”

皇帝不由得一拍手,恍然大悟:“對啊!顧相說得對!朕可從來沒答應,是他自己一廂情願,以為上個奏疏,朕必得依他。”

顧祄道:“陛下明見萬裏,所以當日才含糊其辭,並未答允他。如今情勢,既立秦王為太子,則崔氏女萬萬不可為太子妃。武將跋扈,崔倚性情驕縱,眼高於頂,且定勝軍上下,皆對他忠心耿耿。若為外戚,朝中萬難鉗制,稍有不慎,只怕又會養出一個孫靖來。如今秦王既為太子,若崔倚膽敢有不臣之心,令太子親自領兵殄滅之!”

這番話,說得皇帝頻頻點頭,皇帝想了一會兒,又說:“這年來總是出事,一來,朕也想辦件喜事好好沖一沖,二來,只怕崔倚不死心,還是硬想把他女兒嫁給太子,這樣,朕趕緊挑一個家世好的,模樣好的,脾氣好的世家閨秀,冊立為太子妃,好叫崔倚死了那條心。”

顧祄含笑道:“陛下聖明,這冊立太子妃之事,確實得陛下替太子好好挑一挑。”

天氣漸漸沒那麽熱了,李嶷傷後虛弱,縱然在午後,也裹著一件氅衣,坐在檐下躺椅上。他形容憔悴,神色倦怠,只怔怔看著庭中石桌上的一個水晶盆,那是阿螢拿來的,裏面養了兩條肥胖肥胖的小金魚,每天她總是在檐下曬一桶水,然後將魚缸捧了出來換水,撈去水中的雜質,有時候還要換水草。他喜歡看她做這樣的事,照料著這兩條魚,就像在照料著他。

現在這兩條魚養得挺好的,清水綠藻,紅魚撥尾,悠然地遊來遊去。他看了一會兒魚,不知道什麽時候,阿螢已經來了,手裏還捏著一根皮尺。她含笑道:“天氣涼了,我來給你量一量,做件新衣服。”

他說:“府裏還有那麽多衣服呢。”養傷的這一段時日,裴獻和裴源每日來看他,又知道他府中其實乏人理事,流水介地往他這裏送東西。皇帝雖然沒來看他,但也從宮裏賜出不少東西來,其中也有衣服。樣式華美,尺寸合適,想是盧皇後預備的——這位皇後一直這麽面面俱到。

阿螢道:“我想親手給你做一件衣服,就量一量好了。”

他順從地站起來,她拿著皮尺,認真給他量體,一邊量,她一邊忍不住心疼:“你比從前瘦了好多。”

他極力打起精神來,隨口道:“從前你又沒替我量過。”

她說:“可是我從前抱過你啊,現在自然知道你是瘦了。”她轉到他身後,繼續用皮尺量著,量著量著,她忽然伸開雙臂,就那樣從背後抱住他,抱得那樣緊,那樣用力,好像怕他隨時就會消失似的。

他安撫似的,伸手按住自己胸前的她的手,摩挲著。這一陣子其實她也瘦了許多,瘦到手腕上的骨頭都突了出來,他愛惜地用手指,輕輕摸了摸那突出來的骨頭。

過了片刻之後,她忽道:“我變個戲法給你看,好不好?”

他說:“好啊。”

於是她拉著他在躺椅上坐下,然後站在他面前,從自己袖中取出一條手帕,左右翻給他看:“你看,這是一條帕子。”

他點點頭。她左手虛握成拳,用右手將帕子一點一點,從拇指與食指之間的孔隙,慢慢塞進虛握的拳心,然後將那粉粉的拳頭伸到他面前,說:“來,你在我拳頭上吹口氣。”

他聽話地在她的拳頭上吹了口氣,她嫣然一笑,右手在左拳上一敲,然後將左手突然攤開,帕子不見了,手心裏只有一朵花。她將那朵花拿起,笑盈盈遞給李嶷。他接過花,左右端詳,發現竟然是一朵剛摘下的花。

她問他:“好不好玩?”他點點頭。她又重新拿回花朵,將花捏在左手掌心裏,虛握成拳,然後再將拳頭遞到他面前,說道:“你再吹口氣。”

他依言又在她拳頭上吹了口氣,她仍舊如前次一般,右手在左拳上一敲,將左手攤開,手心裏空空如也,既沒有花,也沒有帕子。她這才笑著說:“你摸摸你左邊的袖子。”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左邊袖子,慢慢往外甩了甩,示意什麽都沒有。然後摸了摸右邊袖子,往外也甩了甩,示意什麽都沒有。

她不由得一怔。

他說:“你摸摸你的袖子,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