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聽窗根

衛將離入席已有半盞茶的時間,包間內除了她動筷子的聲音,俱是一片詭異的寂靜。

西武林的盟主有一個習慣,寢未必不語,但食一定不言。曾經有仇家殺至門前,彼時衛將離正在吃小籠包,對仇家的叫罵毫無反應,專情於包,最後仇家著惱動手,她這才叼著小籠包匆匆以一雙筷子應戰,直到仇家被打跪,亦未言一字。

魔門八宗之人顯然是明白她這個規矩的,等到衛將離稍停箸,便道:“盟主既已辦了金盆洗手大會,自此不涉江湖事,怎的還如此操勞?可是去了楚京之內的諸宗門?”

衛將離此時顯然饗足,閉目了片刻,搖頭道:“我既已卸任,自不會再去叨擾東武林,只是自昨日便在楚京南郊農戶家探訪,多花了些時間。”

“盟主觀感如何?”

“不愧是天下盛京,諸般農事勝過太荒山以西何止一籌。”

太荒山以西便指的是西秦,按理說西秦蠻荒之地,女兒家來了東楚便不是被錦緞華服勾了魂兒,也合該為胭脂水粉失了神。衛將離瞧著也僅有二十出頭,來了東楚不過三日,有兩日便耗在農事尋訪上,倒教一墻之隔的皇帝訝異不已。

一旁的侍衛幽幽地看著早已忘記之前有多嫌棄西秦虎狼女的皇帝,不由想起先前太後囑咐自己盡量讓皇帝壓制一下對未來皇後的好感度,咳嗽一聲問道:“陛下,人也見過了,不知對其有何感想?”

皇帝勉強把自己的耳朵從墻上揭下來,皺眉回憶了一下,細數道:“黑了點,糙了點,身段平了點,聲音也不好聽,清平調越女謠怕是唱不得。”

皇帝說完便又把耳朵死死地貼在銅管邊。

侍衛頓時心生不祥,小心問道:“那……西秦大公主,好看嗎?”

皇帝毫不猶豫地答道:“好看!”

完了。

去年皇帝把丞相兒子的未婚妻從池子裏撈出來的時候也是這麽說的,現在那倒黴的未婚妻成了他的慧嬪。

侍衛一臉無語之際,皇帝轉頭催他道:“巡城司的人呢?”

“陛下放心,再約有半刻巡城司便能將這條街道重重包圍,料那些謀害西秦公主的匪類插翅也難逃。”

這個時候皇帝發散思維了,問道:“那等下動手時朕能不能出場?”

侍衛斬釘截鐵道:“陛下萬金之軀,豈能輕涉險境?!”

皇帝不死心:“真不能借此機會和衛氏交流一下?”

侍衛道:“此魔門中人與西秦大公主相較雖不成氣候,但在江湖上也是二流高手,陛下若執意要去,屆時場面一亂,我等難以向太後交待。”

言下之意就是陛下實乃戰五渣就不要去添亂了,皇帝聽了只得作罷。

而那邊廂聊得已是漸入佳境,魔宗之人見差不多了,對衛將離說道:“盟主出嫁本是喜事,可惜宮闈高深,武林中人不宜多涉朝廷之事,兄弟們日後怕是再也見不得盟主一面,薄酒一杯,祝盟主萬事順遂。”

衛將離擡眼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他敬的酒,說道:“蝰老兒,少見啊,當年白骨靈道死了一半也沒見您老人家低頭,現在竟然親自給我這個江湖後進敬酒。”

那蝰老兒面色未變:“如今世易時移,西武林在盟主治下數年,壓過東武林何止一頭,我們這些個刺兒頭面上有光,自然便認服了,這杯酒就權當平了這些年的猜忌,盟主可願給我等這個面子?”

碧色重瞳在座下每個人臉上掃過,衛將離放下筷子,挑起一邊嘴角笑著,端起杯子碰了一下那人的酒杯,送至唇邊。

“我卸任之後,還望你們主持西武林大局呢。何況西秦至楚京,諸位一路相護,將離感恩還來不及,怎麽敢不給諸位這個面子?”

她倒也不多廢話,飲下之後將杯子倒過來以示盡飲,氣氛便微妙地變了。

那蝰老兒放下杯子,話風一轉,道:“說起來也是遺憾,一想到以盟主之武姿,竟要半生困囿於宮廷,我輩武夫實在扼腕,不如我們稍後去城郊,盟主再以訣指教我等一二如何?”

衛將離在西武林闖出名頭時,人問她修了哪門哪派,她支支吾吾半天,只說了從邊上撈上來一卷無名竹簡,上載絕世武功,因打撈於,索性便叫訣。

又因衛將離修習訣,兩三年之內功體便能大成,又毫無副作用,是以江湖中人人渴望從她口中撬出那武功心法。

魔門諸人也是對訣志在必得,這才設下此局。

衛將離聽了也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只淡淡道:“我這兩日心情不佳,若打起來怕傷了兄弟們多年的情分。”

旁邊的人陰陽怪氣道:“自盟主與劍聖決鬥之後便再未動過武,難不成真如傳言所說,盟主與劍聖一戰,被正一劍意廢了武功,才匆匆答應了東楚求娶,以圖給自己找個安全的所在度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