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91

“北狄夏州府來書,皇後衛氏不思悔改,擅放前朝罪臣呼延翎在先,投奔匈奴在後,企圖挾匈奴乞顏大汗揮師南下,擾我國境。婦德盡喪,惡劣之極,實不堪為我東楚國母典範,恭請陛下昭告天下廢其後位,發兵赴厄蘭朵誅殺妖孽!”

龍光殿上,珠簾之後,殷焱正擡頭看著殿頂的睚眥漆金頂,他僅剩的一只眼還沒有習慣縮小的視野,不過倒也無礙,比起白雪川帶給他的痛苦,他更困惑於母親的態度。

——聽說大越覆滅時,太後的最後一個同母弟弟就是被太上皇刺瞎了雙眼,從城樓上跳下去而死的。

她並不是突然覺醒了為人母的本能,只是困囿於過去的幻象中,直到她像個民間為孩子的病奔波求診的母親一樣求到梅夫人面前,讓她救一救他時……他還是懷疑的。

殷焱的記憶裏沒有親情,唯一的一線曙光成為了母親和父親博弈的犧牲品。這讓他對太後的感情止步於“利益的支撐者”這一範疇。

“太師說,皇後娘娘成了匈奴的大汗……您在聽嗎?”

簾側傳來太子詢問的聲音,這讓殷焱迅速回神,梅夫人給他裝的假眼讓外人暫時看不出來他的傷勢,倒也不怕與那些搖擺不定的大臣們照面。

“父皇在聽。”答了太子的詢問,殷焱轉而對禦階下的大臣們寒聲道:“荒唐,女人怎能為大汗?”

太師道:“如此大事,陛下怎能毫無所覺?今日一早八百裏加急便送來了匈奴鐵驪可汗發來國書,以向我朝稱臣、永不擾邊為諾,請求陛下盡傾雲勝三州守軍赴厄蘭朵,平定妖婦作亂,助他收復王權。”

——竟然是真的。

太子聽得整個人都有些懵,衛將離在他眼裏就是個喜歡搶他碗裏雞腿的怪脾氣高手,連在宮裏那些莫名其妙的宮鬥她都不樂意跟著掌權者的節奏走,怎麽會這麽快就成了匈奴的大汗?

“太子殿下,衛後之母是匈奴乞顏大汗的獨女,在匈奴那邊,是有著與西秦皇太子一般的儲位資格的。”

身邊的小黃門是殷焱怕他初初聽政或有不解,特地千挑萬選來的,太子一旦露出困惑之色,這小黃門便會一一為他解釋。

“原來是真的啊……”

直到殷焱把內監呈上來的國書草草看了兩眼,又遞給他國母,太子才徹底肯定下來……他這個便宜繼母兼師父,可真能鬧啊。

殷焱並沒有因為衛將離在匈奴鬧出什麽幺蛾子而緊張,而是淡淡道:“太師是怎麽看的?該不該出兵?”

“臣以為,西秦婦人出逃國境,已是辱盡我東楚國體,陛下當立即出兵匡復正統,揚我國威。”

殷焱冷笑了一聲道:“太師昨日不還是說西秦正待東出皚山關,要朕換掉守關的曹敬賢,讓老將裴業上陣嗎?”

邊關大軍由誰主,這件事已吵了五六日,太師等世家眾人要老將裴業去守關,但殷焱卻屬意用一個近半年才升上來的曹敬賢去當主帥,理由很簡單——他曾經是武科的狀元。

這簡直是荒唐,文臣裏爬上來很簡單,不過是動動嘴皮子,朝臣們都大差不差,武將升遷是要靠大戰洗禮和資歷的,這麽突然提拔上來些年輕氣盛的人,簡直和把邊關拱手送人沒兩樣。

太師臉色不善道:“陛下此言差矣,正是因為西秦大軍壓境,若再讓西秦皇裔得了匈奴,我朝便會陷入西北兩面夾擊當中,萬一有所失守,關內百姓可是要飽受兵災之苦了。”

“太師,”太子站起來道:“可據我所知,匈奴鐵驪可汗一向對我朝沃土野心勃勃,多次擾邊,使得邊境百姓苦不堪言,怎能因他一時屈服而忘了他當年是如何屠殺我朝百姓?何況皇後娘娘既與東楚又聯姻,若真得了匈奴汗王之位,未必會與我朝為敵,太師不必危言聳聽。”

“太子此言實不該是儲君當有的論調,西秦婦人比之西秦男子更為狡詐奸猾,何況她還是衛皇之女,說不定便是西秦派來的細作……”

“夠了。”

殷焱喝止了太師,沉聲道:“太子說的有道理,眼下西秦壓境,我朝自顧不暇,又豈能管得到他人門前雪幾尺?你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多抓幾個叛黨。”

“陛下!”太師咚一聲跪下來,厲聲道:“您下令追殺叛黨以來,楚京一片血雨腥風,您不能只看著朝廷爭鬥,看不到亡國之危啊!”

殷焱厭惡這些朝臣總是打著家國天下的旗號為自己黨爭的作偽飾,更討厭他們日復一日地明示暗示他廢掉殷戰。

這些世家,該是到了收拾的時候了……

眼中殺念剛動,外面一個銀甲染血的兵士帶著一卷同樣染血的戰報跪在殿外,淒聲道:“陛下!交戰了!太荒山關隘交戰了!”

……

西秦和東楚是在殷磊登基的那年初停的戰,在衛將離嫁來後,兩國在邊關甚至形成了十幾個規模不小的互市,連帶著邊關十幾年如一日地穿著草鞋麻衣的平民也吃到了來自異國的食物、穿上了舒適的棉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