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宣戰

——夫人放心, 人證物證俱在,卑職身為禦史自當盡心竭力,切不會讓西秦賊子禍亂朝綱!

這一年來左相身邊的左右手換血太快, 新提拔上來的那些後生, 大多雄心勃勃,急切地要接手那些已經被打下馬的官吏手上的權位。

現在的禦史台內部針鋒相對, 禦史大夫乃是謝端新任, 而下面做事的零散禦史卻大多是左相的勢力, 對禦史大夫陽奉陰違, 以至於內部一片混亂。

左相很少親口說要對付什麽人, 一旦說出來,就代表若是誰把這個人做掉了,便有機會晉身左相的臂膀……

範禦史就是這樣一個等待機會的人,在其他人盯著陸棲鸞的時候, 他悄悄找上了陸府, 在他看來,像陸夫人這樣的深宅婦人, 夫君與兒子前途都不可限量,為此就算出來作證, 犧牲一個根本就不是親生的女兒, 並不是什麽難以抉擇之事。

——想想夫君與貴子, 人之一生得一處安穩之所在不易,那敵國之女已然得了夫人這麽多年的恩惠,以命相償也是該然, 不是嗎?

——範大人說的是,小婦人這便……隨大人上公堂。

陸夫人只是猶豫了片刻,很快便答應了他,這讓範禦史本來是成竹在胸的,可到了公堂上……

“民婦所言句句屬實,當年民婦奪走那啞婦的孩兒,是家仆陸有德助我將啞婦掩埋,他是為了洗脫殺人奪子之罪,或是別的緣由,特意編造了這番說辭,大人若不信,可搜其身,看看是否有他本不該有的財物。”

作證的陸有德本能地捂住懷裏那鼓鼓囊囊的物事,面色驚慌地跪地道:“大人,小人說的是真的啊!夫人是明知道那啞婦是西秦人,還收了她的孩子的!”

陸夫人言辭如刀,道:“你在我陸家為仆十數年,向來無利不起早,既然收受了他人的財物賄賂,害主之事又豈會做不出來?”

範禦史連忙道:“陸夫人!你剛剛可不是這麽說……”

“夠了。”

堂上一喝,旁邊的梟衛應聲而出,將那陸有德按在地上,果不其然在他懷裏找出兩枚金錠。

……宋夫人多此一舉了。

範禦史頭皮發麻,也不知該如何解釋了,不死心道:“高大人,為何不讓案犯本人來堂上對峙?”

“陸棲鸞現下還是梟衛,事情未明前,還不方便就此定罪。”

範禦史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缺口,針鋒相對道:“哦?就因為是梟衛,比尋常人便貴上三分嗎?梟衛府這回辦案倒真是不如以往那般幹脆啊。”

範禦史正想接著諷刺些什麽時,一直沉默立著的陸學廉忽然嘆了口氣,走到陸夫人身邊,躬身道:“夫人。”

陸夫人眼底含著溫柔之色,伸手撫上夫君鬢角的花白發絲,道:“是我當年的過錯,連累夫君了。”

“咱們是一家人,哪有什麽連累不連累的。”陸學廉搖了搖頭,道,“小鳥兒第一次喊我爹的時候,就是咱們家的女兒,再來一千個一萬個東楚的閨秀,也不換。”

言罷,陸學廉將妻子扶起,轉身,摘下官帽,身形佝僂地下拜道:“高大人,老夫已近花甲之年,與妻兒平安得過了這些許年,也算是不枉此生。國法雖無情,還望公門有義,老夫既為一家之主,無論何事,也當一肩挑起……”

高赤崖知道今日這件事鬧到這份上是辦不成了,陸棲鸞身後還有一個謝端,隱約地還有一個皇帝要保她,是決計動不得的,但此事涉及左相之子,要與左相有交代,那勢必要推出一個做替罪羊。

陸學廉既然要擔下這份罪過,那也算對兩邊都有交待。

“好,陸尚書有這般覺悟,那本官也便不廢言,請陸大人在府牢中留上些時日,待本官派人將貴府徹查,若未搜到有裏通外國之罪證,那此案就……”

“什麽事這麽熱鬧,驚動了我爹娘?”

堂外有人冒著風雪走來,嘴唇似乎因為今日雪寒的緣故,略略有些發青,但眼中依然是平日裏懶散之態,說話間,已經踏入公堂裏。

“棲鸞……”

陸有德大叫一聲,膝行過來想要抓陸棲鸞的衣擺。

“小姐、小姐!你還記得你幼時那些街頭巷尾的流言嗎?他們說你不是本國之人,這是真的!你是西秦人!”

陸棲鸞慢慢俯下身來,面色冷凝間,溢出一絲嘲弄:“你說的對,我的確不是陸家的女兒,我早就知道。”

範禦史面露狂喜:“你果然是西秦細作!”

“我只是說我不是陸家的女兒,這位大人,這麽早妄下論斷,他日別哭著求我。”她的聲音有些微啞,但到底還是說出來了。

“……小鳥兒?”

陸棲鸞當做沒聽見一般,冷笑一聲轉過頭去:“陸夫人,別傻了,你真的以為瞞著我,我就什麽都不知道?只不過是那時沒找到我親人而已,這麽多年我才一直忍著喊你那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