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往日之日

堂堂東楚首輔, 當朝女侯,百官戰栗,小兒止啼, 何曾羞怯怯地躲在後面喊過一聲“相公公”?

王師命那張一貫清逸的面容上,浮現一絲薄怒。

“夙沙無殃,你可知在易門之中, 逆命者死無葬身之地?”

夙沙無殃冷笑一聲, 道:“她仕途未盡又如何, 至少現在人就在我這兒, 而且馬上就會隨我回西秦。你若當真信他那一套天命說辭, 當年又怎會見他落得個剝皮囚身的境地?”

易門需得對天演師的命令抱有絕對服從,而反之,天演師的決策又必須是對的,如若不然, 天演師的地位就會被取代。

夙沙無殃有這個野心,比起天演師口中虛無縹緲的天命, 他更相信握在手裏的東西才是最真實的……而易門對一個王朝的滲透力足以誘惑得到他。

王師命的目光冷了下來:“昔日天演師為你授任時, 乃是因你手握十殿閻羅, 曾夜屠一城,不知一別經年未交手, 你可有長進?”

十殿閻羅, 夜屠一城。

這八個字一說出口,夙沙無殃眼底泛起一絲兇光,對陸棲鸞道:“你先進去, 外面我來解決。”

陸棲鸞連忙點點頭,掩上了房門後,下一刻,妖塤奏起,讓她的頭腦昏沉了一下,眼前竟然浮現出些許幻影魔障。

……果然是他。

她與王師命交手過,深知他那妖塤的厲害,但凡長了耳朵的,都躲不過塤聲擾心,不消片刻便昏迷過去。

而王師命的弱點同樣明朗,他本人不擅武藝,只要塤離了手,便只能任人魚肉。

……窗外天魔妖塤與毒人嘶吼交錯不斷,陸棲鸞索性扯了被子把自己蓋住,捂著耳朵蜷在地上,暗暗地想,這幫狠人,鬥起來簡直是神仙打架,她等凡人委實消受不住。

可饒是把耳朵堵得嚴嚴實實,她畢竟不是練武之人,那擾心的魔音還是從外面滲進來,漸漸地開始悶哼出聲。

此時,窗戶悄然被打開來,三四個灰衣人自窗口躍入,他們俱都有內力在身,一落地,便強忍著那塤聲入耳,將陸棲鸞就著棉被卷起扛在肩上,等到她察覺不對驚呼出聲後,便迅速在她背後連點兩下,跳出了窗外。

門外的人耳目靈敏,聽到那異聲的瞬間門就被踹開來,見得室內陸棲鸞已經不在,只有一個灰衣人留了下來,見了他們,面無表情道:“東楚的地盤,宗主請二位注意些,莫要耽誤正事。”

王師命眼底泛起異色,並未多言,直接轉身離去。

夙沙無殃見他走了,勾勾手讓那閻羅毒人一並退下,隨後抄著手臂對灰衣人道:“分明是老東西給的忘川蠱,挑起來的事兒,現在倒是把自己摘了個幹凈。”

灰衣人又道:“宗主說了,不過一個婦人罷了,二位打得這般兇,委實難看。”

夙沙無殃嗤笑一聲:“那他呢?分明知道這所謂一介婦人乃易門之敵,還偏生留她到現在都不取性命,難道他就不食人間煙火了?”

灰衣人淡淡道:“宗主自有考量,蜀王已至邊關,那郡主還請招陰師繼續扮下去。”

“你聽聽,從我這兒搶了人,還要指使我去幹活兒。”

“宗主說,三門主是個聰明人,不值得為一個婦人壞了同門情分。”

夙沙無殃定定地看著他許久,背過身,眼底一片陰沉殺意,嘴上卻笑著說——

“他是對的,為一個婦人犯不上……不過,你替我告訴他,把那婦人看好了,他從我手裏奪走的東西,我總會去樁樁件件討要回來的,少一件,缺一角,都不行。”

……

陸棲鸞再度醒來時,已是日落西山,四周的環境再也不是偏僻的院落,而是她所熟悉的地方。

梟衛府的後院,或者說,是葉扶搖的藥廬。

愣著間,有人推門而入,將一碗濾好的藥湯放在她榻邊,輕聲道:“陸大人,你可醒了?”

“……”

陸棲鸞閉著眼,籠在袖子裏的手掐了一下掌心,方才懵懵懂懂地睜開眼,拿手擋了擋照在臉上的夕陽,片刻後,方才看清楚逆光的人。

“你又是誰?”她問道。

對方在逆光中隱約挑唇笑了笑,道:“陸大人被賊人擄走了,怎麽連好友都不記得了?”

陸棲鸞繼續一臉茫然,撐起身子道:“什麽賊人?我不是和相公在一起的嗎?”

葉扶搖目光莫名地看了她好一會兒,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未曾想陸大人竟已有托付了,也不知我是該道一聲恭喜出嫁,還是該提前恭喜陸大人又該高升了。”

陸棲鸞滿臉疑惑,往後退了退,不料按到一個毛茸茸的綿軟物事,反射性地往旁邊一挪,險些把葉扶搖撞下去。

“喵~”

她背後本來睡著一只黑貓,被按疼了尾巴尖,不滿地叫喚了一聲,舔了舔爪子,一縱身跳進了陸棲鸞懷裏,拿粉色的肉球抵住她的肚子,示意她揉一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