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遊戲結束
覓羅絕非危言聳聽, 自從通天樓建成,陰陽失衡,鬼族便在彼岸的陰影裏孕育而生。
最初鬼族與彼岸其他生靈並非是互相抗衡的存在, 也遠遠不如今日這般令人談虎色變, 鬼族畏懼火種的力量,自誕生之後便長年累月地蟄伏在黑暗中。
然而, 後來卻有大妖怪在修煉中走火入魔, 開始覬覦鬼族的力量,他們嘗試像馴養野獸一樣馴養鬼族,這便是最早的鬼族禁術。起先,鬼族是一團沒有自我意識的物質, 以主人的貪、嗔、癡、恨、惡、欲為食, 它們的食量越來越大,最後只能靠吞噬魂魄飽腹,而那些作為飼料的倒黴蛋就會成為不妖不鬼的行屍走肉,供鬼族的主人操控。
這些最早馴養鬼族的妖怪, 被稱為馭鬼師,但這些妖怪幾乎全部被自己馴養的鬼族反噬了。
覓羅一族的祖先中, 就誕生了許多馭鬼師。許多古法也因此被錄入家族的卷宗裏,但由於鬼族和馭鬼師不為世俗所接納, 並且遭到了神鳥信徒的趕盡殺絕, 這些古法早就被焚毀, 永遠埋葬在歲月的長流中。
而覓羅用在商酉身上的這一招,最開始是馭鬼師用來審問罪人的刑術,具體來源已不可考據, 只記錄與鬼族的本源相關。
傳說從前罪大惡極之徒不得輪回轉世,只能在無間煉獄裏遭受永無止盡的炙烤與酷刑。覓羅認為這與那啃噬靈魂的黑色火焰有異曲同工之妙, 並且遭到火焰焚燒的痛苦難以用任何現存於世的酷刑比擬,因為它相當於將天文數字的劫數壓縮在刹那,再盡數施加於魂魄。
她馴養的鬼族越多,吸收的魂魄越多,她的秘術就越發爐火純青。她親眼見證曾經趾高氣昂的仇敵在這黑色火焰中僅堅持了一秒就屁滾尿流,跪地求饒。
經歷了層層拷打和炮烙之刑也絕不松口的罪犯,也被覓羅用這一招榨出了口中的秘密。
然而滂沱大雨仍然不見絲毫停歇的征兆。
片刻過後,覓羅的笑容僵硬在臉上。
她預料中的哀嚎和求饒都沒有發生。
火勢更大了,熊熊的黑色烈焰仿佛一張深淵巨口,要將周遭的空間都吞噬殆盡。千年古木的樹冠在火焰中簌簌作響,仿佛也被連累著燃盡了生命力,郁郁蔥蔥枝葉不知何時已經枯萎發黃。
然而火焰中的人,卻沒有絲毫動靜。
但覓羅知道他沒有死,也沒有如她所願將那只剩下的老鼠供出來。
刺目的數字即將碾碎她的理智。
一時間,大雨沖刷石磚的聲音,奏樂聲,都仿佛成了刺耳的嘲諷。
覓羅身後,奏樂的樂生們在一瞬間集體爆體而亡,血肉四濺,血霧如同在慘淡陰暗的雨景裏綻放出鮮紅奪目的花朵。
覓羅僵硬扭頭,目光射向身後的一眾行屍走肉。
她突然癲狂地吼道:
“出來!給我出來!”
她歇斯底裏的聲音回蕩在偌大的祭壇中,除了雨聲,無人回答。
在場的除了靜檀,都是她的傀儡。
可遊戲已經進入了倒計時,那只老鼠如果還想繼續苟活,不可能在這最後關頭還不現身。
一旦被制成傀儡就會失去生命體征,覓羅用這種方法加速排查了所有的嫌疑目標。她自認為這個方法萬無一失,卻沒想到還是被逼上了絕路。
現在,整個彼岸除了她、靜檀和商酉,已經沒有活物了。
如果還有人可能在她面前偷天換日……
她似乎因為癲狂到了極致,反而短暫冷靜下來,面無表情地凝視著雨中的一切。
被她做成傀儡的妖怪,在她的注視下接二連三變成一團血霧。
一張張面孔,無論是她所憎惡的,還是陌生的,全都 支離破碎、血肉模糊。
最後,覓羅的目光掃過祭壇中心還未起身的白衣神子。
她還沒有任何動作,一個身影便擋在身前,阻隔了她的目光。
是靜檀。
靜檀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然而他的動作已經說明了一切。他看見覓羅的神色先是短暫地茫然了一瞬,緊接著變得怨毒萬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覓羅涼涼地注視著對方被面具遮掩的面孔:
“我會死!如果在你眼裏我的命也如同草芥,那你為什麽在幾百年前救下我?”
“於我而言,眾生平等,我只不過在履行我的宿命,僅此而已。”
靜檀並沒有被覓羅的瘋狂神色所感染,面對當下的場景,他的語氣仍然平靜、淡漠。
然而這一如往日的語氣卻更加激怒了覓羅,她目眥盡裂,擡手的動作快得肉眼無法捕捉。
靜檀的面具在頃刻間化為齏粉。
“眾生平等?”覓羅扯出一抹冷笑,指向靜檀身後的一地血泥:“在你眼裏,我與那些渣滓也是同樣的東西?”
她執拗地在雨中逼視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與其中自己小小的倒影對視,一種無力感仿佛突然將她攥住,使她感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