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親眼看見父親的屍骸與母親的悲慟, 陸恒立在前塵鏡前,睜著通紅的眼,過了許久才平靜下來。
“我沒事。”他輕輕拍了拍群玉的手,道, “我來神界這段時日, 對過去的一切已有心理準備了。”
看他神色, 並沒有懷疑她的樣子。群玉稍安心了些,思緒一動,忽然化出真身, 僅片刻又變了回來,往陸恒手心塞入一物。
魔神鱗甲。
她竟直接揭了一片下來, 隨之流下了一滴血, 她握在掌心, 銷毀幹凈。
鏡中陸恒父親的慘狀,讓群玉有些不安,於是對陸恒道:
“你隨身帶著它,關鍵時候,或可保你一命。”
傳說龍族有護心鱗, 生於頸下,是全身上下最堅硬的鱗甲。群玉卻沒有這種東西,或者說,她身上所有鱗甲, 都可稱做護心鱗,堅不可摧,刀槍不入, 取一片下來給陸恒,對她而言幾乎沒有損傷。
對旁人而言, 這卻是求之不得的無價之寶。
陸恒握著她的鱗甲,幽黑、堅硬而又鋒利,是神界夢寐以求之物,萬萬年來卻也只獲得一片,沒煉就什麽絕世神兵,反而讓它輕易逃出神界,引誘三百人入魔,隨後立刻派兵剿滅了這三百人,真可謂兵貴神速。
現在他手裏也有一片,安靜地躺在他掌心,陸恒指尖施法,將它貼身掛在胸口。
隨後轉過身,雙手抱住身旁的少女,什麽話也說不出,就這麽緩緩彎下腰,將腦袋窩在她頸間。
群玉摟著他腰,小聲道:“還繼續看嗎?要不要歇會兒。”
“看。”陸恒抱著她沒松手,嘴上卻說,“我還好,不用擔心。”
好個鬼。
群玉哼了聲,轉過頭,再度望向鏡中世界。
……
連玦將陸瑜章的屍首帶回人間,安葬在上京郊外。
隨後回到九天之上,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一樣,把她的帥印交給清嘯,徹底舍棄了神界主帥之職,之後便躲進皓天澤繼續養胎。
待到眾神以為她已經緩過來,那個男人的死對她而言無足輕重之時,某一日深夜,連玦忽然潛回天界,把那日參與剿滅陸瑜章那群凡人的神將仙兵,全部都殺了。
她自然知道這些兵將都是走狗,主使另有其人,她殺他們只為泄憤。做完這些事,引起軒然大波之後,連玦忽然人間蒸發,沒人能猜到,她就匿在帝宮之中,等待紫霄出關時質問他,這一切是不是他策劃的。
魔神鱗甲存放在帝宮,只有帝君最方便把它取出來。
這是一場漏洞百出的戲,他們瞎演演,以為她也瞎看看,就此將就過去,陸瑜章和幾百個凡人的性命何足掛齒?
連玦也曾這樣勸自己,她是上神,陸瑜章只是個凡人,是她生命裏萍水相逢的過客,死了就死了罷……可是經過數個夜不能寐的晚上,她只覺胸中恨意熊熊燃燒,再也無法忍受,回過神來時,弑魔神劍已沾滿同僚的血,她守在帝宮中,握劍的手沒有一絲顫抖,就算弑帝,她眼皮也不會多眨一下。
紫霄長年閉關,連玦潛伏了一個多月,不見他出來,她懷著孕,守不了太久,心一橫,決定硬闖禁地,卻沒料到紫霄閉關的禁地只有薄薄一層結界,輕而易舉就破開了。
修煉中的帝君立刻驚醒,正常閉關修煉都要封鎖五感,沉入靈境,他就好像根本沒有封鎖五感一樣,反應極快。
連玦沖動之下,沒有顧及這些不對勁,她與紫霄在帝宮激戰,漸漸引來幾位神尊,其中就有連玦的至交好友西神太華。
無論連玦如何質問,紫霄始終閉口不言。
連玦孕中體力虛弱,沒能第一時間控制紫霄,之後想挾持他就更難了,且她這時對神界還留有一絲感情,並不真的想弑帝,於是萌生退意,抽劍轉身,化成鳳凰向天上飛去。
就在這時,她隱約聽到一道模糊又激烈的人聲,似在催促西神做什麽事——
“太華,你還在猶豫什麽?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此時是深夜,連玦仰起頭,卻看到西方升起一抹金光。
那金光越來越亮,在天邊造就一片夕陽余暉,連玦看出來,那是太華的殺器散發的光芒,她心底油然生出不祥的預感,立刻向皓天澤疾飛而去,然而下一瞬,那光芒驟然籠罩了她,連玦只覺腹中劇痛非常,似有無數利箭狠狠穿腹而過,她極力忍受,終於回到皓天澤,精疲力盡地沉入澤底。
在極寒之力的包裹下,連玦顫抖著將手撫向隆起的腹部。
那裏很安靜,仿佛含著一塊圓圓的石頭,不再像從前那樣,貪得無厭地吸取她的靈力。
她不相信她的孩子就受了今日這一擊,便胎死腹中,於是集中念力施展探魂術,一寸寸摸索她那即將成型的孩子,在他寂然的身體深處,看到一抹眼熟的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