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白眼狼(第2/2頁)

楚栩雲沒回答,他覺得自己與別人並沒什麽不同,除了修煉外,他什麽都比不過別人。

眸光一轉,郁逞倏忽看到不遠處有兩三條野狗正在梧桐樹下撕咬著什麽。

他還沒看真切,楚栩雲卻已經快步走上前,哄散了那群野狗。

待郁逞走近時,楚栩雲半蹲在地上,那雙從來清冽的眼眸,流淌出如廟堂菩薩般溫柔而心痛的悲憫。

在他身前,是一只已經被尖牙利爪撕扯得滿身是血的狸貓。

郁逞登時怔在原地,看到楚栩雲擡起眼,求助般望向自己。

只是……他也沒有辦法。

他不是修仙之人,墮入魔道之後,早已不再修習正道術法,他的魔氣沒辦法救下任何生命。

良久,郁逞還是在楚栩雲執著的目光中敗下陣來,嘆了口氣,俯下身子,嘗試把手心的魔氣渡給瀕死的狸貓。

雖然不能讓它和從前一樣,但好歹能活下來。

狸貓的身體在魔氣中逐漸變化,雙眼變成異瞳,它已經不再是只普通狸貓,勉強算得上是一只低階魔獸。

小貓悠悠轉醒,從地上爬起來,像是還不清楚狀況,見到眼前兩個陌生人瞬間炸了毛,隨後警惕地轉身跑遠。

“白眼狼。”郁逞低聲道。

楚栩雲聽到他的話倏忽擡起頭,眼角微彎,輕輕地笑起來。

笑得那樣好看,好像天地間一瞬都空白了似的,只剩下楚栩雲淺淡的笑容和溫柔的目光。

郁逞愣愣地望著他,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多年前的畫面。

那日暴雨傾盆。

天公大怒,魔域的野風不斷呼號著。

雨水和著漫山遍野的鮮血,化作一條蜿蜒流淌的河流,又像一只吐著赤紅信子的毒蛇,攀附在猙獰的土地上。

十三歲的郁逞在死去的母親冰冷的身前,執拗地用身體為她遮風擋雨。

母親是人類,在魔域混戰的第一日便被殺紅眼的魔修亂刀砍死,肢體碎了一地,郁逞找到她時,已連母親原本的樣貌都分辨不出。

他哭了整整三天,直到眼淚流不出,郁逞擦幹眼淚跪在母親面前,循著記憶裏那個溫柔的身影,一點點把母親拼湊起來。

雨好大,沖去了母親臉上的泥巴,她還是那麽漂亮溫柔,安靜地闔著眼。

郁逞自幼生在魔域,不知道什麽叫入土為安。他覺得母親還沒死,只是睡著了。

於是郁逞日復一日守在母親身邊,渴了喝泥潭裏的雨水,餓了吃山裏的草根,一直到楚栩雲的到來。

楚栩雲奉命除魔,途徑此地,恰巧看到了草叢裏像受傷小獸般的郁逞,以及郁逞母親的屍首。

他可以把枯萎的花復活,卻沒有能力讓郁逞的母親再睜開眼睛。

興許是想起當初守在母親靈堂裏的自己,也興許只是善心作祟,楚栩雲思考片刻,便朝郁逞伸出手。

郁逞渾身上下都在警戒他的靠近,像只隨時會炸毛的小貓。

楚栩雲沉默地望著他,半晌,在郁逞的腦袋上輕輕摸了摸。

他說,別怕。

楚栩雲溫柔地把郁逞抱進懷裏,盡管那時他也才剛滿十八歲。

他認認真真地對郁逞道,“你阿娘已經不在了,她的靈魂在天邊看著你,剛剛她告訴我,不想再看到她的兒子難過,你會聽阿娘的話麽?”

郁逞定定地望著他,吐出一個字,

“滾。”

楚栩雲似是有些尷尬,他不再多言,趁郁逞還沒動作,飛快伸手點了郁逞的穴道,強行定住郁逞。

然後在郁逞冷冰冰的注視下,用法術把他的母親恢復原貌。

他能做的只有這些,死者不能復生,但完完整整的死去,或許能夠慰藉生者。

郁逞果真不再用眼睛死死地盯著楚栩雲,似乎終於明白了對方要做的事不是壞事。

楚栩雲解開了他的穴道,低聲道,“你是繼續留在這裏,還是讓阿娘入土為安,然後跟我回去修習法術?”

郁逞只想了一息時間,便轉身在母親的身前叩首磕頭,而後緊緊抓住了楚栩雲的手。

他發誓要學法術,用盡一切辦法,把魔修全殺了,殺光殺盡,總會有替母親報仇的那一天。

只是後來,很多事情不由他想。

手心相握的瞬間,楚栩雲笑了,就像他現在對自己展露的笑意一樣,恬淡溫善。

他輕柔地摸了摸郁逞的腦袋,誇贊道,

“乖孩子。”

十三歲時的郁逞擡頭看他一眼,在心底暗暗道,

神經病。

只比他大幾歲而已,裝什麽?

思緒收回,郁逞再看向楚栩雲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地挪開眼,心虛地低咳一聲,“仙君,遇到你真好。”

楚栩雲歪頭看他,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這麽說。

郁逞卻無視楚栩雲困惑的目光,無論如何也不再解釋了。

——險些忘了,初見之時他和這狸貓一樣,是個十足十的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