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嘈雜主帳陡然陷入安靜。
所有人屏住呼吸, 視線落在身材高挑的女人身上,她雖劍術高超,但男女之間的力氣懸殊依舊讓她在對戰席拓之際虎口崩裂, 殷紅的血跡順著她掌心往下淌, 可盡管如此,卻沒有覺得她不會是席拓的對手。
正如她所說, 席拓雖鋒利, 可也不過是他人掌中刀,而她,卻是刀的主人。
——刀再怎樣吹毛斷發, 但仍要被人所掌握。
過剛易折。
刀會斷,人的手斷了, 還能再接。
她不會輸。
潮水一般湧來的親衛齊齊收劍。
他們自動讓出一條路,讓這個對他們威脅極大的男人離開。
沒有人質疑姜貞的決定, 質疑她是放虎歸山。
正如他們從不質疑她的能力一般,他們篤定她會帶領他們走向勝利。
什麽放虎歸山?
不過是未來贏得更漂亮罷了。
既然如此, 那麽又為什麽不能放席拓離開?
“大司馬, 請。”
趙修文長劍還鞘, 對席拓做了個請的姿勢。
主杆上沒什麽表情的男人面上終於有了一絲情緒波動。
“人言姜二娘狂傲, 今日一見, 果然名不虛傳。”
席拓眯眼看著姜貞, 嘴角扯出一抹嘲諷,“你能贏我?可笑。”
姜貞清越一笑, “席拓, 我能贏你一次, 便能贏你第二次。”
“今日之贏不甚光彩,但在不久的未來, 我必能正大光明將你擒下!”
“席拓恭候大駕。”
席拓冷冷一笑,收劍落地。
親衛們讓出一條路,他便大搖大擺從三軍主帳的位置走出,仿佛一點不擔心姜貞放冷箭。
——似姜貞之自負,既說了要在戰場上贏他,便不會再用陰謀詭計。
席拓大步離去。
主帳被毀,親衛們重新將帳篷撐起來。
幾刻鐘的功夫,一座嶄新的主張重新被豎起來。
相蘊和跟隨姜貞走進主帳。
親衛取來傷藥與紗布。
姜貞伸出手,趙修文輕車熟路給她傷藥包紮。
“嬸娘素來不以力氣見長,今日怎突然與席拓拼起力氣了?”
姜貞虎口被震裂,傷口處頗為猙獰,趙修文皺了皺眉,忍不住問道。
姜貞輕啜一口茶,“他既想試我深淺,我便不能怯戰,否則還會讓他以為我怕了他。”
“區區席拓而已,尚不足以讓我韜光養晦。”
姜貞回答著趙修文的話,眼睛卻在看相蘊和,“阿和,你可明白今日的一切?”
“明白,但又不太明白。”
相蘊和點點頭,隨即又搖頭,“阿娘既不想招降他,又何必放他離開?兩軍交戰,哪有不傷亡的?”
“更別提席拓乃世之驍將,阿娘縱然能贏他,也會損失慘重,將士死傷無數。”
相蘊和輕輕一嘆,“阿娘該為了將士性命著想,不該放他離開的。”
話剛出口,自己微微一愣。
——什麽時候她也變得這麽不擇手段,為了取勝可以使一切的陰謀手段?甚至還覺得阿娘太過光明磊落,當現在便把席拓殺了,以絕後患?
這樣的她,與欺負孤兒寡婦殺陳留王的大盛開國皇帝有什麽區別?
又與殺侄逼嫂趁虛而入的現在的大盛皇帝有什麽區別?
沒區別。
一樣的沒有底線,一樣的機關算盡。
相蘊和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喜歡現在的自己。
姜貞卻欣慰笑了起來,“我的阿和長大了。”
“你現在的思維,才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家該有的思維。”
“你沒有錯。”
姜貞對相蘊和道。
相蘊和有一瞬的迷茫。
如此汲汲營營,視人命如草芥,真的沒有錯嗎?難道統禦九州的執政者,都要將天下萬民當芻狗嗎?
見相蘊和仍在恍惚中,姜貞虎口的傷口被趙修文包紮好,便伸出手,對著在反省自己的小姑娘招招手,“阿和,過來。”
相蘊和慢慢走了過去。
姜貞把相蘊和攬在懷裏,溫柔與她剖析今日發生的事情,“我今日不殺他,除了對絕世將才的惺惺相惜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你。”
“因為你在,所以我必須留他一命。”
“我?”
相蘊和指了指自己,有些迷惑。
“對,因為你。”
姜貞微頷首,“我可以不擇手段,我可以冷酷無情,我可以殺人如麻,我甚至可以不分善惡,我都可以。”
“想要執掌天下,沒有一顆冷硬的心是不行的。”
“但若身為一個母親,身為一個傳承天下的執政者,便不僅僅要有冷硬之心,更要有一顆悲憫之心。”